◇ 闲聊:读刘小枫 ◇
作者:话长
(1)原来,刘小枫挂了羊头卖狗肉
我把我将要写下的文字称为闲聊,因为,这两个字一是符合我的个性,
二是它的确更具有“当下性的纵横开阔的张力。”引号中的这句话来自一本
书,书名为《沉重的肉身——现代性伦理的叙事纬语》。
我曾经对朋友们说过,我一般不买小说,但是也很少买其它书,也就是
说,我不太爱看书。我买书时的标准是,一,书名或内容是否有趣;二,作
者的照片是否英俊、漂亮。《沉重的肉身——现代性伦理的叙事纬语》这本
书就是我实践买书标准时,混混沌沌买来的。书的封面画有一个女性侧背面
角度的裸体,这个裸体横陈在一半米黄一半暗红色的封面里。我不得不承认,
我当时买这本书,的确有些低级的心理的。本来指望它能给我一些感官上的
刺激。买来之后,此书被扔在书架上,已有两月余。
这周的晚上,我闲来无事,就把《沉重的肉身——现代性伦理的叙事纬
语》找出来看。我先看到封底的一段字:“我们强调问题意识背景。这里所
说的背景,必须作一个区分,即可能是问题意识的知识视野,也可能是在问
题的反省中个人经验断裂的敞开,即是指引着、隐喻超验的个体有限性的界
面的敞开。它较之知识视野的横向关系更具有一种当下性的纵横开阔的张力。
”封底的这段文字,符合我对天才的评价:自视高的人,比如天才,一般不
喜欢说人话。
这次的天才作者叫刘小枫。
但是,以我原有的经验和知识视野来讲,我对这本书的好奇立即增大起
来。我因为我自己的低级趣味而买它,但是,真正读它的时候,我倒踌躇了。
因为,我对天才们写的文字一向敬而远之,因为,我更愿意听人话。
我翻开这本书,看完《引子》之后,发现,我对于天才们的偏见是极其
浅薄的。因为刘小枫不仅讲人话,而且,他先把枯燥而晦涩的哲学伦理学,
放在浅显的水平上,然后层层深入。他在引子中说他只是想讲几位现代和当
代叙事家们讲过的故事。他说:“没有叙事,生活伦理是晦暗的,生命的气
息也是灰蒙蒙的。”
引子中说,现代的叙事伦理有两种:人民伦理的大叙事和自由伦理的个
体叙事。对于自由伦理,刘小枫无限深情地写道:“自由的叙事伦理学不说
教,只讲故事,它首先是陪伴的伦理:也许我不能解释你的苦楚,不能消除
你的不安,无法抱慰你的心碎,但我愿陪伴你,给你讲一个现代童话或者我
自己的伤心事,你的心就会好受得多了。”
我写到这里,心中再次出现我刚读到上面这段文字时的感动:天才不是
俯视众生的,天才也不是得意洋洋的,天才更不是咧开**的大嘴嘲笑人间
如我等笨蛋的。一个天才,其实懂得什么是人文关怀。
读完引子,我对刘小枫的看法对《沉重的肉身——现代性伦理的叙事纬
语》的看法发生了根本的转变。同时,我再回头读封底的那段话,发现它并
不难懂了。用刘小枫式的语言来解释就是,别人所讲的每个故事,即使它是
决然意义上的完全个人的生命故事,对于你来说,都是你经过的“一个语言
事件”,“一个伦理事件”,一个超越了你个人经历和知识视野的极其偶然
的事件。你经历了这种事件后,可以发现,也许它的意义并不明朗,也许这
种偶然事件仅仅是告诉你,一个人的困境。
我很喜欢刘小枫的这本书,正在读中。随时会向大家报告我的体会。今
天,闲聊到此结束。
20/4/2001 [浮萍论坛]
(2)接着读刘小枫,虚无使我如此着迷
看过《沉重的肉身——现代性伦理的叙事纬语》**章之后,我又向后
随便翻翻,才明白刘小枫为什么书名中有那么一个拗口的“纬语”。这书名
和书的实际内容凑在一起,恰恰对我在上一篇中提到的封底之语是一个明确
的解释了。我对那段话有了新的认识。刘小枫的视野从1837年毕希纳写
《丹东之死》开始,到1995年基斯罗夫斯基去世,基氏是刘小枫*喜爱
的波兰电影导演,有《红、蓝、白》等电影作品。刘小枫确如他所说,对一
个问题的意识,该背景即指开阔的视野,比如从1837年直到1995年,
同时又指每一个大师叙述的故事,在他心中引起的其它想法。
字典说,纬纱指编织品上编织的横线。那么刘小枫的“纬语”,我们可
以理解为刘小枫书中的文章之间的话语关系。1837年到1995年,在
时间上说是纵向的,但对刘小枫个人来说,却是横向的视野。
刘小枫给以人错觉。你光看封面和书中的章节题目的话,难免产生歧义。
比如,他的**章题目为《丹东与妓女》,第二章《牛虻和他的父亲、情人
和她的情人》、第三章《沉重的肉身》、第四章《性感、死感、歌声》!这
都是哪儿和哪儿啊?
读完《丹东和妓女》,我掩卷而思,发现我头脑里对与丹东和妓女都没
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倒是对于其中阐述的一个**政治制度的伦理性问题,
有了深刻的印象。刘小枫如何挂了羊头卖狗肉由此可见一斑。
这一章是刘小枫读德国哲学家毕希纳《丹东之死》后的感想。刘小枫说,
天才毕希纳虽然24岁即死,但是,他对丹东和法国大革命的研究却独辟蹊
径。如果不是毕希纳偶然发烧而死,那么在19世纪下半叶的德语思想界,
马克思和尼采恐怕不会那么兴风作浪。
丹东被断头源于丹东和罗伯斯比尔的矛盾。罗氏认为,法律应该体现具
有高尚道德的共同意志。既然高尚道德只会是人民的公意,则法律就应该是
人民公意的体现。据说罗氏观点与卢梭主义一脉相承。所以刘小枫说,在人
民民主专政**,人民公意是“自然法”,根据人民公意可以制定“实在法”
。“实在法”*简单不过的应用是,如果你想斩某人的头,就把他称为“人
民公敌”。宣判某人为公敌是“*合法不过的了”。
而丹东和罗氏对“自由的理解的岐见”使罗氏下定了杀死丹东的决心。
因为丹东觉得:“共同体的公意道德如果可以取代个体的道德(感觉偏好),
个体生命就不再属于自己,而属于抽象的共同体,属于民族或**的利益,
这与专制没什么区别。若果共同体(**或民族)的公意道德的自由高于个
体感觉偏好的自由,道德专制的暴政就不可避免。”
刘小枫的笔的确是犀利的。丹东对专制的发问正是刘小枫想要说的:
“你有什么权力一定要把他们埋在坟坑里?难道你是上帝派来的宪兵吗?”
“一个人明智也好,愚痴也好,有教养也好,没有教养也好,善也好,恶也
好,都不干**的事。每个人都应该能按照自己所喜欢的方式享受生活,但
是他既不许靠着损害别人以求得自己的享受,也不许让别人妨碍自己的享受。
”
说到这里,刘小枫说,妓女和丹东实际上没有关系。丹东只是把妓女当
作个体自由伦理的**个例,借此想罗氏的人民民主**的构想挑战。也就
是以妓女的个体享乐欲望抵制所谓的抽象的共同体公意。刘小枫认为个体的
享乐欲望就是个人的感觉偏好。人和人没有差别,人性在根本上讲就是追求
享乐,**区别是有人粗俗有人高雅,但无论区别是什么,人对于享乐中的
感觉都是一样的——让自己更心安理得。
看到这里,我理解丹东为什么要问:你们凭什么杀死妓女?然后我马上
想到青青草板子上一些人对于“人大”代表提出取消网吧议案的愤怒之词,
“你凭什么关闭网吧?”
我不懂哲学什么的,而且,刘小枫在**章*后所写的“虚无”,倒使
我陷入了虚无了。刘小枫说,毕希纳和丹东都对“用身体对身体称义感到绝
望。”因为他们是无神论者,所以他们相信万物是物质的,物质是不灭的。
人的身体也是万物中的一团物质,永远以某种物质形态存在。那么为什么要
对一种永远存在的物质的享乐主义来辩护呢?丹东绕在自己设下的圈套里。
生命本身的这种意义,使丹东对维护生命自由的使命,感到绝望。刘小枫同
意毕希纳的结论,丹东是自我绝望而死,虽然他表面上被罗氏断头。
刘小枫以如此的叙事方式讲述他的哲学,让我非常着迷。
作为一个学者,刘小枫的每一部著作似乎总能在学界引起重大反响。刘小枫在《沉重的肉身--现代性伦理的叙事纬语》这部著作中用清新流畅的文笔解读了一批现代作家的经典之作,并通过复叙事使一个个沉淀在我们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伦理问题真正成了问题。毕希纳、昆德拉、卡夫卡、基斯洛夫斯基这些**的叙事思想家的叙事在刘小枫的喃喃复叙事中重新又鲜活了起来,呈现着它们敞开着的意义。《沉重的肉身》自1999年初问世以来,即引起学界关注,上市未及一个月即再版,至今已印三版,一时成为热门书籍。本次再版,订正了个别词句,使用了新版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