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一声脆响,像紧绷的弦断了
2006年12月4日,陆克文当选为澳大利亚工党**。仅仅在3个星期之前,整座国会大厦的金色城堡内,没有一个人相信这是件可能的事。起码没人认为它会发生在2006年。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在2006年发生,它恐怕永远也不会发生。
我们把时间倒退回3个星期以前:工党的常务委员们即将被解散到各自的选区,他们要到2007年2月才重新返回国会。而下一届大选则极有可能会被定在2007年的10月。这就意味着工党在2月到10月之间根本来不及在公众心目中树立一位新的**形象。因此,尽管当时的工党**肯姆·比兹利的声望在民意测验中降到了有史以来的*低水平,但他仍然会迈着艰难的步伐,进入他本���的第三轮同现任总理霍华德的竞选。
如果比兹利竞选成功(搞政治,奇迹是可能发生的,比如上届工党总理鲍·基廷,在1993年谁都认为工党必败的情况下,出人意料地获胜),陆克可能会被任命为外交部长,他的大部分工作时间会奔波于海外。而在他经常缺席的时候,另外一些年轻的内阁新星会脱颖而出。等到**的位置再一次空出来,举手加入竞争行列的人就不止是陆克文一个了。而反过来,如果比兹利第三次被霍华德击败,也即工党整体第五次失败,工党的女新星朱丽亚·吉拉德很可能会被推上舞台,成为该党115年历史上的**位女**。这样标新立异的事情,在一个连续失败五次、愤怒而绝望的工党那里,是很可能发生的。
鲍勃·麦克马伦在国会任职18年,是个具有影响力的人物。他同时也是工党队伍中少有的几个担任过政府内阁大臣的人。他在事后指出:“当时对于**的不满虽然很普遍,但程度并不深。大家都觉得我们的队伍停滞不前,有一种失望、愤懑的感觉。但在历次的民意测验中,我们党的整个位置又总是领先,所以没人愿意挑头换人。我在当时的判断是,要想变,一定需要一种催化剂。可我同时又认为当时不可能有什么催化剂出现,因为时间几乎已经是太晚了。”
工党国会上议员、负责地方政府和体育事务的影子部长凯特·兰迪说:“大概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我们觉得工党整体的路走得不错,但选民对肯姆·比兹利的冷淡反应却始终在我们的头上笼罩着一层阴影。当时很多工党的支持者要么说,‘只要比兹利在,我就不投工党的票。’要么说,‘我知道一些选民愿意投工党的票,但前提是比兹利不当**。’所以我那时觉得,尽管比兹利个人作出了*大的努力,我们党也在整整一年中团结协力,可问题还是存在。有好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假装没有这回事,就好比是别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令工党人士沮丧的是,这一年来所有其他方面的工作都很出色。比如动员民众反对政府颁发的新“劳工选择法”,不仅卓有成效,而且具有一种方兴未艾的、一直会持续到大选的势头。但银行利息持续上涨,又把自由党一向自我标榜的经济管理能力,重新变成了值得争论的议题。
与此同时,在国会里,霍华德和他的内阁大臣们被迫不停地为澳大利亚小麦出口局的丑闻辩护。在国际上,伊拉克战争局势越来越糟。霍华德因把自己死死地绑在了乔治·布什左右摇摆的衣襟上,从而绝了退路。还有他对保护环境的《京都议定书》的拒绝执行(又是跟布什联手),也开始引起人们的反对。因为全球变暖导致干旱,全国开始普遍实行严格的水资源控制。这影响到了每一个人的日常生活。换句话说,忽然之间,天气的变化也成了霍华德个人的问题。
根据定期的民意测验,工党在健康、教育以及环境方面的政策也都获得了更稳固的支持。总的说来,工党确实已从马克·莱森姆担任**时的边缘状态恢复了过来。鲍勃·麦克马伦在事后又指出:“当时情况并不像以前曾经有过的**危机,并没有到一种不可收拾的状态。但是人人都感到早晚我们会走上回头路。我那时觉得,我们能赢的可能性只有一个,即霍华德政府因自己的失误而把自己打败。”
其他一些具有影响力的人物表达了同样的感受。ABC的播音员、工党的支持者、新闻界大腕飞利浦·艾达姆斯事后说:“我当时希望比兹利能听人劝告,主动下台,好让新一代人接班。但是我知道,比兹利本人也许做得到这一点,可他的夫人具有超常的野心,她是绝不会让比兹利主动下台的。这类夫人当政的例子,在政界是很常见的。”
于是,在国会大厦的正常事务背后,地下活动开始进行。各种谣传、阴谋及反阴谋穿透了由闪闪发光的大理石和坚硬实在的木料筑成的国会大厦,引起种种震颤。大厦里的常客们全都对大的政治游戏上瘾,那些跟政治家们结成了一种永恒的、爱恨交织的共存关系的国会记者站的记者们也个个不在话下。他们和政治家互相依赖,又分别觉得自己比对方高出一头。双方都不切实际地认为如能联手行动,他们可以形成一个具有魔力的势力圈,影响到整个**的前途。不过,其中也有一些较为明智的,能够把两者的关系看得比较合乎事实的人。
比如杰森·库特索基,他是国会记者站里的一颗年轻新星,是《周日岁月》报的政治记者,也是**记者站的副主席。他指出:“‘相依为命’才是形容记者和政治家之间关系的一个正确的词汇。每当我同党部里的人交谈时,我都非常清楚我们不是在携手合作,而是在互相利用。这当中根本没有友情可言。”
然而,一旦向**挑战被提上议事日程,战场便拓宽了。驻首都的具有权威性的记者们,各自纷纷占领了一席阵地。甚至连全球头号新闻界人物新闻有限公司的默多克也孜孜不倦地随时接受通报,尽管他通常要到大选开始之后才亲自插手过问。凯特·兰迪指出:“虽然党内闹事的人同记者站之间并没有直截了当地制定计策、联手行动,可新闻媒体仍在整个事件中充当了决定性的角色。”
如果工党**一定要换,陆克文和朱丽亚·吉拉德是*当仁不让的候选人。陆克文从八年前被选为国会议员,来到联邦首都的**天,就明白无误地展示了他的野心。他在结束其议员处女讲演时,曾一鸣惊人地宣称:“我不知道我将在这个议员位置上坐多久……但我所知道的是,我跻身国会决不只是为了坐这把议员的交椅……我的目的是要使这个**作出改变。”
身为北方昆士兰奶制品农民的儿子,陆克文在**个机会出现时就毅然地向位于南方的政治**堪培拉挺进。他在堪培拉国立大学中文系以**名的优异成绩毕业,就职于外交部,然后迅速地步步升级。他那为时不长的昆士兰政府内阁办公室主任的工作,不仅为他提供了极有价值的政治经验,而且使他极富战略意义地置身于工党中占优势的右派行列里。
早在2003年,当塞蒙·克润的工党**位置受到挑战时,陆克文就曾经跃跃欲试。但当他看到马克·莱森姆推出其大得人心的“梯子机会”的政策一即通过相关的措施,使每个人,尤其是普通的工人**都有机会得到更好的生活条件——意识到愿意举手选他的人数还远远不够,他的时机尚未到来,于是主动偃旗息鼓。然而从那一刻起,他开始在国会里、在各种媒体对当今要闻的讨论中,以一个言词流畅、观点透彻的外交部影子发言人的身份,稳扎稳打地刻下了他的痕迹。澳大利亚小麦出口局的丑闻,给他带来了更高的声望。他在国会的质疑时间里,对政府前排**官员在这一事件上的错误作出了滴水不漏的审查,把因政府内阁的懈怠与失职而致使价值三亿澳元的回扣流人萨达姆·侯赛因手中的骇人听闻的事实暴露无遗。
*重要的是,他在七号电视台收视率*高的《日出》节目里定期出现。这给了他一个积极与民众打成一片的公开形象。这样的公开形象是绝大多数政治家不惜血本、梦寐以求的。大记者飞利浦·艾达姆斯不失时机地向每一个工党党员赞扬陆克文的品德:“我认为陆克文在眼下是个不可思议的合适人物。”他说:“每当我写下一点赞美他的文字,那些铁杆左派就会发邮件骂我是叛徒。但我一直不停地写克文、说克文。一直保持着我们之间那小小的,具有阴谋性的交流。”
2003年塞蒙·克润的**危机出现的时候,朱丽亚·吉拉德也开始努力让自己的名字在民众中叫响。后来,马克·莱森姆于2004年大选中遭到摧毁性的失败。在过河拆桥、迁怒于人、退出**职位、沉溺于默默无闻之前,他公开声称只有朱丽亚·吉拉德配当工党**。出自马克·莱森姆之口的**,在政治上是否对人有帮助,是有待争论的。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它至少带给大家一种感觉,即早晚有**,朱丽亚·吉拉德会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竞争对手。
的确,这一切已经给了媒体上层圈子里的人物足够的借口扩大对她的采访面。很自然地,他们从朱丽亚·吉拉德那变化无穷的发型和头发颜色写起,而她则以一种幽默的态度对这些评论淡然承受。逐渐地,在工党内部,她赢得了一部分人货真价实的忠诚。这种忠诚不仅来自女性党员,而且包括男性成员,比如新南威尔士州的左派人物劳瑞俄·福格森。尽管劳瑞俄的哥哥当时担任工业资源及旅游的影子部长,马丁·福格森仍不遗余力地反对她。
陆克文也好,朱丽亚·吉拉德也罢,两人如果孤军奋战,都拿不到足够的票数来打败肯姆·比兹利。如果要换**,**的策略是他俩联手行动。但是在这一点上,阻力显然是存在的。他们作为两个个人并不接近。他们分别来自工党内部的两大派别——陆克文来自右翼,吉拉德则是左翼。不仅如此,两个人还都曾庄严地宣誓:要坚定地跟在比兹利的身后。
不过,在政治家的伴侣游戏里,什么样的借口和手段都是可能的,用得巧妙有时候甚至会受到称赞。在陆克文和吉拉德之问,无论是他们个人的关系,或是职业上的来往,并没有出现过真正能够阻碍两人重新接近的事情。两人在政治派别上的左右之分,换个角度可以看成是财富。就好像是比兹利的右倾态度同副**珍妮·麦克林的左派立场结合在一起,从而团结了工党的绝大多数成员一样。至于陆克文和吉拉德曾经宣誓效忠比兹利一事则更容易解决,因为任何忠诚都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要给大家带来好处。很明显,在这一点上,比兹利不那么成功。
党内的操纵者们和那些派别**们开始坐立不安。9月,澳大利亚工党联邦总书记体姆·伽特尔在堪培拉同**记者站的副主席杰森·库特索基讨论“背景”问题。杰森回忆说:体姆提到:党内的民意测验表明,跟着比兹利走是不会赢的。因此他不得不考虑目前是不是到了换马的时候。他的原话是:“哥们,你说是不是太晚了?我们应该年前就换,对不对?”民意测验的结果非常糟糕。不只是整个**的趋势如此,而且关系到各个议员的席位。从测验的结果看,很多人到大选时都会丢掉位置。所以他暗示我,换**怕是势在必行的事了。
他希望这个消息能够通过我传出去。但他又不希望我说出是从谁那里得到的消息,不光不能提他的名字,连“工党上层人士”一类的字眼都不能有。这么一来,我就觉得这消息对我没什么用处了。
当时我个人觉得求变的因素还不够。现在反过来再看,当然是很明显要变的了。不过体姆那时候确实也给了我非常确切的信息,那就是比兹利的情况不妙,所以他在考虑挑战**的事宜。
在悉尼,沃特森选区议员东尼·伯克,作为一名出色的新南威尔士州工党右翼成员,也在积极行动。“我们不能再输了,输不起了。”他说,“目前的状况就是跟不上趟。不光是为了我们的个人利益,而是从我们所代表的选民的利益着想,我们必须着手改变现状了。”
在墨尔本,维多利亚州的工党左翼猛将、上议员肯姆·卡尔决定亲自出马,把陆克文和吉拉德这两股势力联合在一起。“除非我们采取激烈的行动,否则我们党的事业以及我们的**都会受损。”他指出,“这是一个冷峻艰难的政治决定。我们需要做的是从**开始,改变整个的领导队伍。”
卡尔当然不是**拿起电话进行游说活动的身居高位的工党派系人物。对于这些玩权术的人来说,再没有比挑战**的血腥气更能激发人的情绪了。尽管很少有人承认,可大家都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在选谁出任党的**这一点上,他们的控制能力*小,因为赤裸裸的野心统治一切。而这野心始于在下次大选中某个个人能否生存。因此那些身处边缘选区、侥幸取胜的议员,同那些坐在工党的**交椅上的议员,看法会很不同。当召唤他们一往无前的政治警钟敲响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不顾一切、目不斜视地冲向自己的目标,哪怕路上躺着一个垂死的孩子,他们也会一脚跨过去。不过话又说回来,各派系的头目们此刻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他们这时候能够做到的是向**本人发出信号:别再指望我们对你的支持了!
在悉尼,马克·阿比比是另一个如此这般的派系头目。他已经34岁了,看上去却像个男孩子。他是新南威尔士州的工党总书记。2007年3月,他一手操纵了由莫里斯·叶马领导的工党州政府的再次当选。那可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新州工党政府当时已在位十年,颇有些黔驴技穷的味道。前排大臣们多数是勉为其职,而后排的议员们尽是些等待起爆的定时炸弹,说出事就出事。当时对阿比比来说,**能让他高兴的是:以自由党为首的新州反对党比较起来更加糟糕,其内部的派系争吵定期在公众眼前爆发,其**彼得·代比南姆是一个硬纸壳一般外强中干的人物。
阿比比此刻意识到,如果联邦工党**之争拖得太久,势必会分散工党在新南威尔士州领域之内的斗争精力,而且还会连带着引起新州工党派系背后白蚁们的活动。于是他那出了鞘的短剑闪射出了果断的信息:“如果势在必行,那就当机立断。”
阿比比安排了同新州工党左派头目安东尼·阿尔巴尼斯的会面。阿尔巴尼斯42岁,是联邦环境遗产及水资源的影子内阁大臣。他是一个长着一张哭丧小丑脸的谦谦君子。他的妻子卡莫尔·泰波特是当时新州政府的教育部长。阿比比和阿尔巴尼斯都一直是比兹利的强有力的支持者。但两人在政治上又都很现实。阿比比对竞选的判断是不容置疑的:“比兹利赢不了大选。”他如此断定。于是,很自然地,他身后的新州工党右翼倒了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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