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伶旧事
一代名旦荀慧生
荀慧生是京剧“四大名旦”之一,号留香,河北省东光县人,1900年出生于贫苦农民家庭。因生活所迫,八岁被送进“义顺和”这个“梆子、二黄两下锅”的科班,学的是“梆子花旦”。十三岁即用“白牡丹”艺名,登上了戏曲舞台,活跃在京、津一带。
出科后,拜吴菱仙学京剧“青衣”戏,拜路三宝学京剧“花旦”戏,同时又向陈德霖请教,*后正式拜王瑶卿为师。并经杨小楼、余叔岩等指点,功底深厚,吸收梆子唱腔唱法和表演艺术,对京剧传统技法有所发展,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世称“荀派”,在京剧界影响很大。以扮演天真、活泼、热情的少女角色见长。表演上敢于突破程式的限制,善于掌握人物身份、性格、气度。能戏颇多,代表作有《全部玉堂春》、《大英杰烈》、《钗头凤》、《红楼二尤》、《红娘》、《金玉奴》、《荀灌娘》、《霍小玉》、《杜十娘》等。
荀慧生喜读书,好绘画,文学修养颇深。他做任何事情皆有韧性,从不浅尝辄止。他从一九二五年开始写艺术日记以来,不论酷暑严寒,不论在京、外出,每天必写,坚持四十余年从未间断,十年浩劫中被迫告一段落。
“荀派”艺术形成后,弟子遍天下,大有十“旦”九“荀”之势。荀慧生教学一视同仁,对童芷苓怎样教,对李玉茹也是同样传授,没有亲疏厚薄之分。教学态度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对登门求艺者,皆尽心指点,倾囊相授。一九五九年,荀剧团重排《荀灌娘》,准备向国庆十周年献礼。荀慧生借排戏之便,将此戏传授给他的弟子孙毓敏。某日,在宣武门外山西街荀家大院里,荀慧生正向孙毓敏传艺,有记者来访,此时正排练荀灌娘改扮男装“趟马”一场,荀慧生满头大汗地在给孙毓敏当马童,记者目睹荀慧生课徒严谨之精神,非常钦佩,提出要求,要给荀灌娘勒马的姿势拍一张照片。荀灌娘勒马亮相,要把左脚蹬在马童的右腿上,才能塑造出一个“美”的形态。孙毓敏有点踌躇,荀慧生察觉后,一拍自己的右腿,和颜悦色地说:“来吧,孩子!假戏要真做,我汗都出了,蹬一下腿有什么呀!”此情此景,非常感人!
1949年以后,荀慧生历任中国戏剧家协会艺委会副主任、北京市戏曲研究所所长、河北省河北梆子剧院院长。论著编为《荀慧生舞台艺术》、《荀慧生演剧散论》等。
1966年8月23日,荀慧生被强行押到了“孔庙”,“红卫兵”将他几十箱珍贵的戏装点燃后,勒令荀慧生跪在烈火旁。这位鬓发斑白的老艺术家被火烤烟熏得汗如雨下,背后还时有皮鞭的抽打,衣服破碎,血肉模糊,继而被押送到昌平县沙河镇劳动改造。
年近古稀的荀慧生,精神受尽凌辱,肉体受尽摧残,致使患了严重的心脏病,1968年12月下旬病逝。
四大名旦中的尚小云
在京剧四大名旦中,尚小云的享名是早于程、荀的。
尚小云(1899—1976)字绮霞,河北冀州人,三乐班坐科,原习武生,后改习青衣,曾问号称“老夫子”的青衣名角陈德霖学艺,专攻青衣,如《三娘教子》,《祭塔》,《彩楼配》,《二度梅》等等,都是他的拿手戏,而且始终保留传统唱法。由于他嗓子好,有真工夫,在四大名旦中属他的“本钱”*足。
尚小云初露头角时曾搭杨小楼的班,标排演全部《楚汉相争》中的《霸王别姬》一折,*早扮演虞姬的就是尚小云。后来他自己组织“重庆社”,积极排演新戏,早期演出的有《秦良玉》,《五龙祚》。还有一出大胆改革、以穿时装上场而风靡一时的新戏《摩登伽女》。那时尚小云班里的配角也很整齐,有老生王又宸,小生朱素云,武生茹富兰,小丑云富远、慈瑞泉等,都是杰出的演员。其中很长一段时间尚小云还约小翠花(于连泉)合作,排演了一些整本的传统剧目,如《乾坤福寿镜》、《八本梅玉配》、《全部得意缘》,一个演青衣,一个演花旦,相得益彰,颇受观众欢迎。
在四大名旦中,尚小云的武工底子*厚,有一段时间他就专演巾帼英雄、女中豪杰这一类着重武功的戏。如《梁红玉》就是他这方面的代表作。
“七七事变”后,尚小云在北平创办了“荣春社”科戏班,虽然只有几年工夫,也培养了一些人才,如杨荣环,孙荣蕙,徐荣奎,景荣庆等,都是荣春社出来的。当今**旦角男演员张君秋也曾是荣春社的学生。尚小云的长子尚长春,7岁就进了富连成科班学武生,是“元”字辈的学生,在科时叫尚元荪;后来他父亲自己办了“荣春社”科班,他又由富连成转入荣春社;出科前,又拜了武生前辈尚和玉为师,所以他的武生戏很有造诣,更擅长演武生开脸的戏,出科后就和他父亲同台演出。“功夫不亏人”,尚长春现在已届老年,演起武生戏还是生龙活虎般,非常精彩。
尚长麟是老二,荣春社科班二科毕业,学的是旦角,从小就得到他父亲的熏陶,是尚派艺术的继承人。
尚长荣是尚小云的小儿子,他原从赵荣鹏(荣春社毕业生)学铜锤花脸,后来又拜老艺人侯喜瑞为师学架子花脸,现在已是一位净角全才。
尚小云晚年住在西安,文革期间惨遭迫害,含冤而死,享年七十七岁,是四大名旦中寿命*长的一人。
须生泰斗马连良
现代的新闻传媒极善为演员吹嘘,动辄便是“大师”、“**表演艺术家”云云;殊不知那些被冠之以“大师”或“艺术家”者,比起昔日名副其实的大师,则退避无地矣。
以京剧老生论,流派纷呈,其中有墨守成规的“旧谭派”,有刚柔相济的“余派”(新谭派),有朴实大方的“后谭派”,有苍劲古朴的“言派”,有清新典雅的“奚派”,有圆润甘甜的“杨派”,有激越悲壮的“高派”,更有号称“南麒北马”的“麒派”和“马派”。
马连良先生作为“马派”的***,早在1930年即被**报人邵飘萍誉为“须生泰斗,独树一帜”,此绝非溢美之词。
须生泰斗马连良字温如,回族人。幼入喜连成科班学艺,先学武生,后改老生,*后归工文武老生,艺宗“谭派”(谭鑫培),出科后所演之剧目亦为谭派戏。其后他在唱工上吸收了“内廷供奉”孙菊如唱法的精华,在念工和做工上又向贾洪林、刘景然等名家学到不少技艺,经揣摩、钻研,由演唱工戏逐步改为演出唱、念、做三者并重的剧目,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于学“谭”之基础上,发展革新,经过长期的舞台实践,在京剧界老生行中创出了“马派”,并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马派”的表演艺术特点甚多,概括起来可以总结为“巧”和“帅”两个字。
马连良的唱腔,自然流畅、细腻婉转,以“巧”取胜。不但腔儿好听,而且韵味十足,虽“巧”而不流于“油”。唱与剧情结合,绝不乱耍花腔,流于形式。妙在“巧”中见“俏”、“花俏”而不越“规矩”。
马连良的念白,发音准确、咬字清楚,字字送进观众耳中,令人听得明明白白。尤具特色的是,马连良的话白无论长短皆铿锵有力,节奏鲜明,富于音乐性,并能巧妙地把“声”和“情”融合起来。他在《审头刺汤》中指责汤勤的大段念白,把个狗仗人势、卑鄙无耻的小人嘲笑得体无完肤。每次演出此剧,观众听到这里无不拍手称快!足见表演艺术家的匠心独运。
马连良的做工,严肃认真、一丝不苟、飘逸潇洒,突出一个“帅”字。他的身段帅,动作美,“髯口”、“甩发”,“水袖”、“脚步”基本功硬,而且是以生活为依据进行艺术表演,不是单纯地卖弄技巧。
马连良前期的演出,基本上是以唱为主的剧目,如《失空斩》、《四郎探母》、《辕门斩子》等戏。到了后期,由于本身的条件问题,演出多为唱、念、做并重的剧目,如《清风亭》、《四进士》、《一捧雪》、《问樵闹府》等戏。另外,还排演了不少“马派”本戏,如《春秋笔》、《串龙珠》、《十老安刘》、《胭脂宝褶》、《要离刺庆忌》、《赵氏孤儿》等等。
1936年初,上海向来放映电影的新光大戏院的老板芮庆荣,决定改新光大戏院为演京剧的场所。他怕头一炮打哑,特意首聘“红透半边天”的京剧名伶马连良和他的“扶风社”全班人马,另加华慧麟、刘奎官等名角,唱开场戏。
时间定在农历大年初一晚上,凭马连良和“扶风社”的声望,在各报刊登出巨幅广告后,仅仅几天戏票就争购一空。马连良见此情景,忽想到一个“怪主意”:大年初一登台,固然可造成轰动,但如在除夕的晚上,先演一场“守岁戏”,倒也不失是一件非常别致的事。当他兴冲冲地与院主芮庆荣商量时,芮却连连摇头说:“你不要开玩笑了,大年三十晚上,家家老少都在家中守岁,吃团圆年夜饭。那些店家则忙着盘点、算账,哪有工夫来听你唱戏?不要说卖票,我看送票都不会有人来!”马连良闻此言,笑了笑,仍信心十足地说:“芮老伯,你不要管,不要你付包银,只要把场子借给我们用,花些电费,而前后台的一切开支,由我马连良负责。卖下银来,给大家分红,作为过年红封利钱,希望你能支持。”芮庆荣听后觉得与己无损,便同意了。
老板首肯,马连良立即跑到后台,向管事说明这一设想和具体办法,大小角色、班底、场面、衣箱、龙套等,一致深表赞成。他们感动地说:“马老板肯这样热心出力,使大家能分到一些过年红封利钱,真是再好也没有了!”于是排出戏码,先是刘奎官、刘连荣、杜富隆、马春樵、马四立的《英雄会庆贺黄马褂》;大轴由马连良、华慧麟、叶盛兰、马富禄、李洪福演出全本《御碑亭》、《金榜乐》。结果广告一刊出,不到一个下午,戏票全部售光。乐得芮庆荣逢人便说:“马老板真有一套,年三十晚上,先卖一个满堂彩!”
说也真巧。马连良在上海新光戏院唱红之际,喜剧泰斗卓别林恰来上海游历。这天,卓别林由梅兰芳等人陪同,驱车来到新光大戏院,欣赏马连良演出的《法门寺》。进场时,正赶上马连良扮演的赵廉在唱“行路”一段,台下静寂无声,观众聚精会神地在倾听马连良的大段西皮“郿坞县,在马上,心神不定……”卓别林等一行在包厢悄悄地坐了下来,他侧耳细听演员的唱腔和胡琴的过门。当时,为马连良操琴的琴师是杨宝忠,琴艺非常高超。卓别林一面倾听,一面不由自主地用右手轻轻地试打节拍。
剧终后,卓别林上台,同马连良见面,两人紧紧握手并互表敬佩之意。当时,马连良扮的知县赵廉,头戴乌纱帽。身着蓝袍,一副明代的装束;卓别林则穿一套西装,强烈的时代反差,令人捧腹大笑。次日,上海各家报纸均以醒目位置刊登了两人握手、拱手的两张照片,现在这照片已成了中西文化交流的极为珍贵的历史文物。
遗憾的是,1966年12月13日,马连良在中和戏院接受批斗时,一头跌倒,时隔三天,便像他在《清风亭》一剧中扮演的张元秀一样,凄凄而终,享年六十六岁。
**武旦宋德珠
20世纪40年代初,予旅居北京时,广大京剧观众推选李世芳、毛世来、张君秋、宋德珠为“四小名旦”。这是继20年代《顺天时报》专栏作家石听花倡议推选梅、尚、程、荀为“四大名旦”后的又一次梨园盛举。
李世芳、毛世来二位都是素负盛名的科班“富连成”第五种的学员,李世芳早在未出科前,即已名声大噪,博得“小梅兰芳”的称号。但不幸于1945年赴青岛演出因飞机失事而殒命。毛世来师承**花旦筱翠花,他也和李世芳一样,在十二三岁未出科前,就已被广大顾曲者交口称赞。张君秋初拜李凌枫为师,李为王瑶卿高足,故张自幼深得王派青衣真传。宋德珠则是程砚秋、焦菊隐创办的中华戏曲专科学校**科学员,他在戏校刚毕业时,即如新笋破土而出,被众多京剧观众所肯定和推崇。宋德珠的启蒙老师是张善亭(艺名“十阵风”),在武功方面给他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毕业后,宋德珠继续受到**武旦朱桂芳、阎岚秋(即“九阵风”)的教授和指点,技艺更加精进。连谢绝舞台多年的清末**武旦老艺人余玉琴都教过他。所以,宋德珠在幼年、少年、青年三个阶段,投师访贤,多方求教,虚心好学,刻苦钻研,练就了一身舞台上过硬本领。有的行家说,在京剧界学武旦、刀马旦的,能得余、阎、朱、张四位名家教导,真可算得天独厚的机遇了。
宋德珠毕业后成婚,娶**杨(小楼)派武生孙毓坤(艺名小振庭)之女为妻,在武功技艺方面又得其岳父的启迪和传授,舞台艺术又跃进了一步。
德珠能戏很多,武旦戏如《扈家庄》、《泗州城》、《青石山》、《盗仙草》、《打韩昌》、《打焦赞》、《打瓜园》、《打店》、《取金陵》等都是他经常上演的剧目。刀马旦戏,他也会得很多,《儿女英雄传》(即《能仁寺》、《悦来店》)是余玉琴老伶工亲传的,自不必说,其他如《穆柯寨》、《樊江关》、《战金山》、《小放牛》等戏,他演来也能得心应手。德珠在舞台上腰工**,跷工稳健,武功出手迅疾,深受观众爱重。
后传来宋德珠病逝的消息,回首前尘,令人感到无限惆怅。
忆四十余年前,德珠正是风华正茂,予在北京宣武门外,校场六条其岳父孙毓坤寓邸得见其庐山真面,曾几何时,伊已步黄泉路上。
甚堪告慰的是,听说宋君的掌珠宋丹菊也是京剧武旦演员中的后起之秀,武旦一行,后继有人,亦可以慰德珠在天之灵矣!
“铁嗓青衣”王玉蓉
三四十年代的电影明星周璇,歌声轻柔甜润,她唱的《拷红》、《四季歌》等,至今仍在流传,人们称她为“金嗓子”。可是不知为什么,京剧界的旦角演员,凡嗓子高亢响亮的,人们都称之为“铁嗓子”,而不称“金嗓子”。四大名旦之一的尚小云,嗓子冲、武功好,常常在剧中连唱带舞,人们赞誉他是“铁嗓钢喉”。女演员王玉蓉,能在一个晚上从《彩楼配》唱到《大登殿》,她一人饰演王宝钏到底,整整演足四小时,因而获得“铁嗓青衣”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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