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所旧的房子俯视着散步场所。达维德自问道哪一个房子庇护着那个**的圣阿德莱斯花园。他又重新向前走去,想找到油画中的正确的位置。有几个散步的入,几个陪伴着狗的正在慢跑的女人同他擦身而过。远处,一只小木船就在温德苏尔对面的海上前进着。温德苏尔是一个现代酒吧,那儿有许多年轻人边呷着饮料边听着有节奏的音乐。继续走着,达维德注意到一个身影在散步场所停下来:那是一个周日画家。
尽管天气很好,那个人还是裹在一件绿色的油布衣里。他一只手拿着画笔,另一只手拿着调色板,看着大海,似乎在思索着。达维德向他走去。他看到画家稍微做了一下手势,抬起画笔,然后快速转身对着画架上的画布。年轻的美国人观察着画家的古怪的装束:一把长长的白胡子,一顶渔夫的帽子,灿烂��光下不合时宜的油布衣。这种形象使美国人脑中涌起一阵回忆——好像他曾经遇到过这个人。他远距离地观察着,试图回想起来。冷漠地,画家在海景和画布之间走来走去。突然,集中注意力看着画家的这把胡子,达维德感到一阵眩晕。他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确信无疑。因为站在他面前的那个人——很显然——是克洛德。莫奈本人。
立即,所有一切都明朗清晰了。因为不仅克洛德.莫奈在这个散步场所,而且还是那个勒努瓦所画的莫奈,在那幅画中,我们看见的老画家就是留着白胡子,穿着油布衣,戴着渔夫帽。达维德完全记起这幅肖像画:“勒努瓦画的莫奈”就站在他面前,有血有肉,在这个有着精炼厂和钢筋混凝土楼房的勒阿弗尔海湾里。
重新镇定下来。年轻人靠近画家想摸一摸他,但是在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时,印象主义之父庄严地向他说道:
“您好。我叫克洛德.莫奈。我喜欢这片海滩的光亮,我试着把它表现在一种反动的绘画中,我的敌人们为了取笑我,称这种绘画为‘印象主义’……在巴黎,人们歧视我,因为我没有钱生活。多么希望有人能够以几百法郎买我这幅画呀。也许有**它会值几千倍……”
达维德保持着沉默,那一位突然间笑起来,又说道:
“我不是开玩笑!”
说完这句话后,他扯下了用橡皮束住的假胡子。然后神情愤怒地说道:
“因为,我毕竟是一个画家!我选择这个地方是为了让人们知道绘画没有停止在克洛德。莫奈!”
他用手指指着俯视着散步场所的一个牌子。被这个对话者弄得神志不清的达维德什么也没有看见。在他的上面竖着一幅巨大的覆盖着有机玻璃的圣阿德莱斯花园的复制品。这个被太阳晒得褪了色的复制品引起年轻人对这幅画的回忆。在复制品的下面有几行字告诉路人,这个地方是:
克洛德·莫奈于1867年画
他的名画
圣阿德莱斯花园时
所住的别墅
“您明白了吗?”那个重新戴上假胡子的年轻的画家说道,“这是一个介绍我的工作的好地方。我希望以‘昨天的莫奈和今天的莫奈’这个主意得到一笔补助金……您认为怎样?”
达维德同情地看着这个画家,非常高兴终于达到了这次旅行的**个目的。但是,画家把黑黑的画笔伸向他。继续说道:
“我和莫奈画的是同一种景色,但是我的画是一种更加混乱的版本。您想象一下战后的莫奈以及极权制后的莫奈。莫奈在这种被本世纪的痛苦所折磨的景色中将会看到什么呢?他什么也不会看到,莫奈。他看到的只会是黑色,结束,虚无,还是请您看一看吧。”
说着这些话.他抓起他的作品,转身对着达维德,展开一幅完全黑色的画布,喊叫着:
“黑色背景中的黑色的圣阿德莱斯花园!这很强烈,不是吗?”
达维德努力寻找着可爱的词语,他*后说道:
他抓起他的作品,转身对着达维德,展开一幅完全黑色的画布……
“有意思!”
那一位狂喜着重复道:
“这有意思,不是吗?有意思?”
年轻的美国人几乎没听见他说些什么。他重新回味了这奇怪的一整天,在这个文化振荡的**里,除了大 海上空的云彩和引导着他的脚步的回忆,他并没有看到什么真正的东西。
我 要 你
现在,一切都沐浴在欢乐的雾气之中。巴黎楼房屋顶的锌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凭靠在阳台上,我陶醉地倾听着一辆轻便摩托车发动机的声响。通常,这种声音会令我气得直跺脚。但是,今天,我欣赏着这个执拗的戴着头盔的学徒,他更换了排气消音器,打破了整个街区的宁静,想象着自己正驾驶在一辆摩托车上。这似乎让我觉得很高兴,同样的惬意也延伸到微小的细节之中:我倒了一杯啤酒,欣赏着啤酒杯上面的厚厚的泡沫不停地凹陷下去;我回忆起昨天那个愤怒的同事,当我问他可不可以更改我那篇关于燃料税收核定的文章的出版设计时,他气愤地把他那些设计图扔到我的脸上。
回想一下,这个星期过得虽然十分沮丧,但还是挺愉快的。前天,《出租车之星》的老板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我想他可能要向我提出一个令人高兴的升迁的建议;但是,他只是拍拍我的肩膀说: “非常地依靠”我。现在,我正躺着看一盘让鲁克·戈达尔的录像,录像中那些滑稽可笑的年轻**们正大喊大叫着他们对毛泽东的喜爱。我自问道这部电影是不是严肃的,我边看着边打着呵欠,这时门铃发出叮当声。通常,这种电子铃声总是会使我陷入近乎担心的境地:谁今天会来打扰我呢?又是哪一个要我打发的推销员?或者是哪一个幸福的朋友来向我倾诉那些烦人的事情?但是,今天,同样的门铃声却像是一阵动人的音乐,让我充满愿望——就像是现代人用来表达婴儿似的喜怒哀乐的轻骑摩托车声,汽车喇叭声以及其他那些机械声音一样。
今天下午,我希望按门铃的是一个想和我建立一种泛泛之交的陌生人。所以,我立即关上电视、向房门口走去。但是当我打开门,有一大团肉把我偎依在墙上之后,我的兴奋消减了,这团肉进到前厅,口里说道:
“我来买打折商品,所以也给你买了几件干净的内衣。你家像是一个老男孩的家……”
这是一个果断的、女人的声音,被一种使命催促着。这种使命使得她拿着东西突然闯进来。她像流星一样在屋子里一划而过,留下飘浮在空中的烟草的味道,我顺着这种味道跟着她来到我的房间里。埃斯特尔背对着我。向大开的衣橱里放着床罩、男式短裤和一些衬衣。这时,
她只是把有点儿疲倦的脸转向我,嘴角叼着一根日丹烟。头发梳向后,淡妆,母亲般地微笑着。我是在朋友家里遇到这个充满活力的女人的,到现在已经有几个月了。我们一见如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