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我是谁
异常口渴。仿佛有十个太阳在烤着我。
想动,却动不了,浑身上下连一丝一毫的力气都没有。耳边似乎有风声和隐隐的蝉鸣,其间又混杂了各种奇怪的嘈杂,宛如一团滚动着的风暴,上一秒还异常的接近,下一秒却又远远的退到了世界的尽头。在这一片混沌当中,仿佛万物都已融为一体,什么也分辨不清了。
远处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一缕微光,竭力睁开眼,刺眼的白光扑面而来,晃得我立刻又闭了回去。喉咙里却无意识的发出一声含混的呻吟。
一个悦耳的男声又惊又喜的说:“醒了?”
我确定这个声音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正这样想的时候,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拨拉我的身体。那是一种很怪异的感觉,好象正在睡觉的人,床突然翻了起来似的。再次睁开眼,还是一片刺眼的白光,什么也看不清。
“麻药的作用大概在一个小时之后失效”另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字斟句酌的说:“她可能会有一点烦躁,尽量让她多喝水。”
我是受伤了吧?模模糊糊的想着。身上什么地方火辣辣的疼。
白光渐渐的消失了,柔软的毛巾被覆盖上来,感觉自己虚弱的好象一个初生的婴儿,被一双柔软的大手托了起来,然后平放在一张柔软舒服的床上。
苍老的声音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轻声说:“我会再给她开点药,伤口愈合之前不要让她洗澡。”
悦耳的男声很爽快的答应了。真是好奇怪的感觉,这两个全然陌生的声音竟然在议论我的病情?会是我听错了么?
“还有……”苍老的声音犹豫了一下:“家里*好还是不要养猫了。”
猫?我生病跟养猫有什么关系呢?我在大脑里快速搜索跟养猫有关的疾病:猫抓病?弓形虫?还是……狂犬病?腿脚无意识的开始哆嗦,模糊的恐惧也随之浅浅的爬上了心头:我家里什么时候养猫了呢?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心底里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妙:除了养猫,似乎……跟我家里有关的任何事我都想不起来了……
我是谁?
我……到底是谁?
我抓紧了柔软的被角,竭力的让自己镇静。慢慢的想……努力的想……,好象我刚刚跳槽进入一家什么公司……还有还有……刚刚花掉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只包包,上面带小格子的……什么牌子呢……
可是身边这两个人又是谁?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这样一想,只觉得头痛欲裂。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成功的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我……要死了?”我奄奄一息的问。
一片寂静
我这话问的很奇怪?还是……我真的要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苍老的声音呵呵笑了起来:“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东西。不会死的,你只是被猫抓伤了,很快就会好……”说着说着,他又笑了起来,好象这样跟我说话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
被猫抓伤?可爱的……小东西?这样的措辞是在说我吗?
怎么感觉这么怪异?
我用力睁开眼,还好,不太晕。耳边的蝉鸣似乎也有所缓解,只是眼前的一切都呈现出一种极怪异的面貌。就好象这两个男人的脸,好象被放大了很多倍,正俯身在我的上方,兴致盎然的打量着我。
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太……太夸张了吧,他们的脸好象我家的落地窗那么大。是幻觉么?我闭上眼睛再睁开,还是落地窗……,一定是我被猫抓坏了脑子,看东西怎么连比例都改变了呢?
左右看看,天花板是浅绿色的,上面安装着一个样式极惊人的枝型吊灯。好大的枝型吊灯啊,我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叹,然后环顾四周,发现我原来是躺在一个浅色的藤筐里,上面还有一个方便的提手,就象人家用来提着小婴儿出门的那种……
心里不禁开始泛嘀咕:没听说有哪一家医院把病床改成了婴儿式样的篮子啊……
好象……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哎。
我再看看,两张落地窗一般的大脸…
他们怎么都被放大了那么多啊?
苍老的声音发自左面的那个落地窗,他好象跟我老爸年龄相仿,一张温文尔雅的脸,戴着一副窄边的大眼睛,笑眯眯的显得很可亲:“在本市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毛色如此丰满漂亮的大金刚。”
毛色?丰满漂亮?大……金刚?
好古怪的措辞,不是说我吧?我的体重好象还不到一百斤,要说丰满……
右边那个男人要年轻的多,三十岁?似乎不到,他也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是我表妹的朋友送的,她出门去旅游了,所以暂时寄养在我家。不过,没听她说过她会说话啊。她也会认生吗?”
我白了他一眼,说话怎么了?认生怎么了?很奇怪吗?
而那个老头子却煞有介事的点点头:“生物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通常都会对陌生的环境做出种种防御性的反应。”
生物?防御性的……反应?他怎么会使用如此古怪的措辞?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说我?”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呵呵笑了起来。他们笑起来嘴巴……好大。
我想我真的是被猫抓伤,才导致看东西有些变形吧。一定是这样的。
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不习惯啊,我苦恼的想。
当年轻的男人提着藤筐带我出门的时候,我看到蔚蓝的天空之下,高楼大厦都好象被施了魔法一样,不但变得巨大无比,而且低低的向我的头顶压了过来。****的压迫感,让人头晕目眩。
街道上很嘈杂,不过空气清新,带着早秋令人振奋的清爽,街道的上空飘动着丝丝白云。深深吸一口气,沁凉的感觉一直滑进了心底里。
真是个出行的好天气啊!
年轻的男人把我放在副驾驶座上,姿态优雅的发动车子。他的车里有一种干燥好闻的气味,我探起头就可以看到驾驶盘上一闪一闪的数字。
“不错的车。”我忍不住赞叹:“自己买的?”
年轻的男人似乎哆嗦了一下,随即转过脸来,表情怪异的看着我:“你突然说起话来,我还真是不习惯。恩,是我自己买的。”
我说话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翻一眼这个大惊小怪的男人。
不理他了。眩晕渐渐消失,随之而起的,是浓浓的倦意。我还是先睡一觉好了,毕竟我现在是病人,而且视觉异常,看什么都象放大了似的。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自己都感觉万分的虚弱。至于他是谁,我又怎么会和他在一起之类之类的问题,尽管我满心疑窦,还是等我睡饱之后再慢慢问吧。
我往后缩了一缩,找个舒服的姿势开始呼呼大睡。
第二章 请叫我潘潘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习惯性的伸手去捋头发,可是我看到的……
心头猝然一惊,残留的睡意也在睁眼的瞬间一扫而空。我的眼睛猛然睁大,天啊,我看到了什么?
我惶惑的闭上眼,良久之后,再犹豫的睁开。出现在我眼前的,还是一只色彩斑斓的翅膀——带毛的! 是在做梦吗?我感觉心都哆嗦起来了。再看看我的左手,一只同样的毛乎乎的翅膀。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窜了起来,也许动作过于猛烈,引起了一阵剧烈的晕眩,在垂下视线的瞬间,我的眼前出现了两只稀奇古怪的黑色爪子,我战战兢兢的抬起来看……是我的?
再往后看,红蓝交错,色彩斑斓的一簇鸟尾巴……
一股热血瞬间冲上了头顶。镜子!镜子!我发了狂似的连跑带叫,急于找到一面镜子来眼见为实。一抬头,却看到通往内室的玻璃门上正清晰的映出一张桌子的暗影,桌子上一只提篮,旁边是……一只鸟。
我晃晃头,玻璃门上的鸟也晃晃头,我用力往上窜起来跳了两下,玻璃门上的鸟影子也傻乎乎的上窜下跳,我用手去揪头发,却只看见玻璃门上的鸟影子在徒劳的呼扇着翅膀。
我用力的在大翅膀上咬了一口,然后一跤跌倒在桌面上。
绝望象洪水一样淹没了我,抱着我的鹦鹉头开始嚎啕大哭。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刚才见过面的年轻男人一个箭步冲到了桌子前面,他小心翼翼的把我抓在手里,左看右看。
“麻药失效了?”他疑惑的皱起眉头自言自语:“果然开始烦躁了……”
“波丽?”他拨拉拨拉我的脖子,完全就是一副逗弄宠物的口吻啊,怎么刚才我就没有听出来呢?
“波丽?你要不要喝水?”年轻的男人似乎没有什么和动物相处的经验,语气别扭的很。
“波丽,你是饿了么?”
“波丽……”
“别叫我波丽!”我粗鲁的制止他的表演,这个名字让我很不舒服。一听就是鹦鹉的名字。
年轻的男人惊讶的挑起一边的眉毛:“她是这么叫你的啊,那你说你叫什么?”
“潘……潘……”我总不能告诉他我叫潘可意吧?这是我一觉醒来刚刚想起来的名字。身份证还是上个月才刚补办好的,原来的那个逛街的时候丢了——可惜再也用不上了。
悲从中来,我又开始放声大哭。
“潘潘?”年轻的男人喃喃的重复了一遍,狐疑的打量着涕泪交错的我:“好……古怪的名字。你怎么这么不开心啊,是伤口还疼吗?你放心,猫我已经送走了。”
我摇摇头,我竟然变成了一只鸟?一只连小猫都能伤害到我的鸟?竟然会有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
我哀切的凝视着他:“我怎么会是一只鸟?”
年轻的男人“咕咚”一声摔倒在地,两只手还紧抓着我的胳膊,哦,是翅膀,扯得生疼。他的动作吓了我一跳,正想问问他有没有事,却发现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脸上也是一副要抽筋的表情。
“哈哈哈”终于发出声音来。原来他在笑!他……竟然在笑。
我一巴掌朝他脸上扇了过去,真是气死我了。这个幸灾乐祸的家伙,一觉起来你也变只鸟来试试!
“哈哈哈”他还在不停的笑,但是已经发现我快要被他气死了,他的脸上终于浮起一点点说不出是忍笑还是歉疚的可疑表情。
“波丽,哦……潘潘”他好笑的把脸凑了过来:“我真的没有想到你具备一个哲学家的潜质呢。”
我又想扇他了
“不过,说到底出生是由不得自己控制的,”他的表情变的正经了起来:“就象我,有时候觉得还不如当一只鸟来的快乐。”
这是什么理论?我不满的白了他一眼。我当人的时候,可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除了我的头发不够直,还有……胸围有点小之外?
年轻的男人叹了口气,十分感慨的把头靠在我的胸前。他的动作让我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很快就想到,我的脸上有毛,脸红不红也没有人会看出来。
他在我怀里又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很诚恳的说:“潘潘,咱们别讨论哲学了,我给你弄点小米吧。你已经好久都没有吃饭了。”
小米?
我又有了想尖叫的冲动。他以为他是在喂鸟吗?
他还真是在喂鸟。
我沮丧的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的说:“讨厌小米。”
年轻男人的脸上又浮起好笑的表情:“那你想吃什么?”
说到吃,我的肚子好象还真的饿了,我歪着头想了想:“牛奶。煎鸡蛋。苹果派……”
“哈哈哈”他又大笑了起来,“你还真是她的宝贝,口味都和她一样。”
她?他说的是他的那个出门去旅游的表妹吧?
不悦的冲他翻个白眼,对一个女孩子说她象另外一个女孩子是件很欠揍的事,这么没有经验,看来他一定还没有女朋友……
“不过,现在是晚餐时间啊。”他从地毯上爬了起来,把我抱在怀里往外走,“我们去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他的怀里有一种清爽好闻的味道,象青草,又有点象柠檬的味道……,我用脑袋蹭了蹭他胸前柔软的白色毛衣,晕陶陶的任由他抱着我往外走。
在我这么痛苦脆弱的时刻,有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倒也是件值得安慰的事吧。我想。
在我醒来发现自己是只鸟,确切的说是一只大金刚鹦鹉的第三天,我终于把自己的事情都想起来了
我身份证上的名字是潘可意,今年二十三岁。爸爸妈妈都是师大的老师。我是学美术的,离开了实习的那家印刷厂,刚跳槽进入了本市*大的广告公司做实习策划。我的家就在师大生活区,跟我们生活在一起的还有我的表哥陈瑞嘉,他去年刚从英国留学回来。我爸妈死活也要以方便照顾他的生活为由让他住在家里,我和瑞嘉私下里都觉得他们其实是为了替姑姑看着他。
至于我怎么变成了鸟,哦,是金刚鹦鹉。这个过程我撞破脑袋也想不起来了。
关于潘可意*后的记忆是我在公司里加班,一心想要快点完成部长交待下来的策划书。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灯光幽暗,只有我噼里啪啦敲着键盘的声音。
我的旁边是落地窗,脚下是这个城市美丽的夜景。
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空中。
那天好象是阴历十五。但是至于是七月还是八月,我就想不起来了。我身上穿着白色的套裙,旁边亮着一盏台灯,柔和的灯光下,左手腕上浅蓝色的水晶手链熠熠生辉。那是表哥送给我的见面礼。
再远处一点,一个机器猫的卡通相框隐藏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里面嵌着一张全家福。我在*中间,手里举着一个咬了一半的红萍果,满脸都是甜蜜的笑。
第三章 绯红金刚
我站在窗台上,冷眼看着安哲钻进他那辆红色的莲花跑车里,然后扬长而去。
我一直看不惯大男人开那么嚣张的车子,一点也不含蓄。不过,实话实说,这样的车子配他倒是满合适的。
我现在已经知道他的名字了,因为我听见过他打电话,只要一接起电话,这个满脸阳光的大男孩立刻变得老气横秋,语气也冷冰冰的能冻死人。他的开场白千篇一律是说:“你好,我是安哲。”
我拍拍翅膀扑腾到安哲的书房里,直奔他的笔记本电脑而去。我昨天已经观察过了,他根本就没有设密码,再说即使设了密码,谁又会提防家里的宠物呢。
用我的鸟嘴开电脑,它有时要比我的爪子更好用。
费力的把我要找的东西敲上去……,鸟爪子加上鸟嘴巴也不如人的两只手好用啊……
仰天长叹……
就在我累得气喘吁吁的时候,我终于找到了我要找的东西:
“……金刚鹦鹉产于美洲热带地区,是大型鸟类中色彩*漂亮、体型*大的一个属,整个金刚家族可分为四个族系,……其中绯红金刚鹦鹉的分布范围*广。这种鹦鹉头肩部为鲜红色,背羽的后半部为蓝色,两种颜色结合的部位是绿色。在同一属中,又数它们的体型*大,重约1.4公斤,身长约1米。……”
对照我照镜子的结果,得出结论我大概是一只绯红金刚鹦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