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山脉,西接秦岭,东连巫峡,雄奇险峻,天下知名。
其时空山寂寂,虫偃鸟息,遥遥几声人语。落在空山,分外清晰。遥见绝壁千尺,鸟道蜿蜒,一老一少,迤逦而来。
那老者五旬年纪,肩宽臂长,身量甚高;那少者未及弱冠,眉目俊朗,略显瘦弱。
倏尔一阵山风吹来,掀起崖上枯藤。少年瞧见藤下“**渡”三个大字,失笑道:“爹爹,这三个字也不怕人笑话?依我看,这里比起华山的‘鹞子翻身’,可差得远了。”
那老者摇头道:“你这猴儿,只知天险,哪知人祸,这里自古强人出没,沟壑之下,也不知填了多少行商的白骨?”
那少年姓梁,名文靖,生平初次远游,闻言吐吐舌头,晃头笑道:“其险也若此,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来哉!”
那老者道:“你又在掉什么文?”梁文靖笑道:“这是李白《蜀道难》里的话,说的是:‘既然蜀道如此艰险,远来的游子,为何还要来呢?”梁姓老者冷笑道:“你懂个屁,士子求名,商人求利,若非为了一口饭吃,谁肯抛妻弃子,来这个鬼地方。”
梁文靖被父亲责骂惯了,笑笑又问:“不知咱们会不会遇上强盗?”梁姓老者道:“遇上了又如何?”梁文靖道:“果真遇上了,倒说不定谁抢谁呢。”梁姓老者打量他一眼,道:“就凭你那几下三脚猫武艺?”
梁文靖面皮一热,抗声道:“爹总说我武艺不好。玄音道长却说我有悟性,上次我一个打两个,羽清、羽灵那两个小道士还不是输给我了。”
梁姓老者蓦地怒形于色,厉声喝道:“你有脸说?羽清羽灵不过十岁,你说,你有几岁?”手指几乎戳在梁文靖的鼻��尖上。
这时间,前方山道忽来一声轻笑,落在空山里,颇为扎耳。梁姓老者不料前方有人,心生警惕,忙示意儿子噤声。父子二人转过一道山梁,只见林莽丛生,围定一方空地,空地上或站或坐、有老有少,竟有二十来人,多着一色紫缎长衫,镂金点翠,唯有一位黄袍公子笑吟吟居中独坐,另有一名白衣文士,折扇轻摇,气派从容。
梁氏父子不及开口,黄袍公子又笑道:“一个打两个,妙极,妙极?”
梁文靖听出讥讽,俊脸涨红,但他拙于交际,在父亲面前尚能谈笑,遇上生人,十九作声不得。
那公子见他局促,更觉好笑,他这几日路途寂寞,见这父子山野莽夫,顿生戏弄之心,便笑道:“小兄弟,你会武吗?”说罢,却见梁文靖呆怔不语,顿生不悦,还未说话,他身后一个紫袍汉子已厉声喝道:“兀那小子,我家主人问你话,怎不回答?”
梁文靖恍然一惊,瞪着那公子道:“你……你说我吗?”
黄袍公子见他呆里呆气,不觉莞尔,心道:“终是乡下人的孩子,愚钝得紧。”便又笑道:“不错,我问你呢?”梁文靖正要答话,忽听父亲冷哼一声,忙又闭口。
那公子却不死心,又笑道:“听小兄弟的话,颇以武艺自矜。可巧,我这些护卫都会两下把势,左右闲着,我挑上一个,跟你比画比画如何?”
梁文靖奇道:“我又不认得你们,干吗要比画比画?”那公子笑道:“以前不认得,如今不就认得了?大伙儿能在这荒山相逢,也是几世修不来的缘分。”他说到这里,斜睨着梁文靖,道:“怎么,你不敢?”
梁文靖到底血气方刚,被他一激,不由得面皮涨紫,大声道:“谁不敢了?”不顾那梁姓老者的眼色,一步跨上。那公子拍手道:“如此方好,严刚,就你吧。”
他身畔一名紫衣青年应声上前。梁文靖话一出口,便觉后悔,忐忑间,忽见出列这人浓眉细目,与自己年纪相仿,不由心神大定:“他年纪不大,本事必然有限,我先下手为强,狠狠摔他一跤,也叫这干人不得小瞧我。”
当下吐个架子,严刚眉头一皱,梁文靖早已一个虎扑,纵身抢来,左手扭他右臂,足下横扫,这本是相扑中极平常的法门,但胜在突然施袭,严刚愕然间被他扯住袖口,哧的一声,从袖到肘撕了一条大口子。众人均知那公子哥儿的心思,乐得从旁看戏,忽见严刚吃亏,顿时哄然大笑。
严刚被众人嘲笑,恼羞成怒,忽地反手一掌,闪电也似打中梁文靖左颊。梁文靖倒退两步,眼前金星乱进,眼泪止不住淌了下来。严刚一巴掌将他打退,低头一看袖口破损处,恼怒更甚,晃身间又欺到梁文靖面前,左手一招,梁文靖正要躲闪,不妨严刚左手乃是虚招,右手忽出,又是一掌,掴中他右颊。这一下出手更沉,梁文靖立地转了一圈,跌出丈外,黄袍公子一干人见他狼狈,笑得更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