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着的读书椅子面对书���,每次我的眼光从书本移开,抬起头来都能看见书架。当然,我说看见这些书架只是打个比喻。我们日复一日到底真正看见了什么?实际上,就我的书架而言,我往往看到的是书而不是书架。如果我认真考虑这件事并重新把眼光聚焦,就像发生错觉时聚焦辨看上下左右,就会看到一层层格架,但通常也只看到书架边缘,或者是上边书架的底部,但很少看到书架的全貌或书架本身。即使书架是空的,由于书架本身的功能,我看到的也往往是没有书的书架而不是书架本身。
事实上,没有书架我也就不会看到书。书的底端成直角置于书架上,成排的书与重力成一直线。这些书的顶部凹凸不平,是由书架格所限定的,与上边书架垂直的边形成鲜明的对比。书与书架是一个技术系统,其中的一个部分影响我们怎样看另一个部分。我们与书和书架互相影响,我们也成了这个系统的一部分。这改变了我们对书架及其组成部分的观点,并左右了我们,正是这种相互影响才是这些技术和其制品的特征。
要想客观评论书架并非易事。我书房里的书架从地板一直坚到房顶,几乎占了一面墙。由于我的书房不大,所以我离书架那面墙的距离很近。在我刚搬进书房时,虽然书房和书架都是空空的,但我向后退也看不到整个书架。不论我面对书架站在哪里,我都只能看到某些书架格的底端和另一些书架格的上端,垂直支撑书架的隔板立在左右两边。我从未有机会看到一个完整的书架。当然,我理所当然地认为,所有的书架格都是一样的,所以就推断出,我看见的某一个书架格的底端就等于看到所有书架格的底端。尽管这个说法很普遍,但这样的理性推理还是不令人完全满意。
**深夜,我坐在椅子上读书,不知什么原因,我用一种新的观点观察一排书底下的书架。我把书架看成是一种基础结构,如果稍加注意,人们会理所当然地认为它像川流的车辆下面的一座桥,我想更多地了解这个平常东西的本质和起源。但从哪儿开始呢?如果要问,为什么书架是水平的,而书垂直摆放其上,这有什么意义呢?还是这些事实太明显了以至于不需要解释呢?如果进一步探索,我们是否可以从询问书为什么要书脊朝外摆放中得到答案,或者这样摆放仅仅是为了符合逻辑呢?书籍是不是就像螺帽放在螺母上顺着一个方向转?在书架上排放书就这么一种方法吗?
正如研究表明,书架的故事根源于书的故事,反过来也是如此。也许确实没有书架,书也能存在。我们能想像出国会图书馆会把书装在箱子里,堆在地板上或像柴火或煤堆起来贮存。然而很难想像没有书的书架。这并不是说,没有书就不会有架子,但并不一定是书架。像书一样,书架也正成为我们的文明的组成部分,家里有个书架实际上就表明这是一个有教养、有知识、高雅的人家。确实,书架的存在大大影响了我们的举止行为。
作家们为什么在书架前照相?当然他们写的不是站在他们背后的书。可能他们想向我们表明,为了写这些书,他们已经读了多少书。如果我们直接或间接地读了他的书,我们就不必读那些书了,因为他的书里有详细的注释或大量的文献。因为有作者照片的书很少,即使有,也放在他们身后的书架上,也许这些作家下意识告诉我们,我们应该去书店买一本他的书,这样书架才算完整。
但一个书架怎样才算完整呢?单就美国每年出版5万多册书,那么一个人一生中能读多少书?计算起来并不难。如果我们**大约能读一本书,3年我们就能读约1000本书。假设我们4岁就开始读书,活到94岁的高龄,那么我们一生能读约3万册书。那么,需要用多少书架来放那么多书呢?假设每本书平均要占书架1寸的长度,我们就需要约2500英尺长的书架。就要有一套6间的房屋,屋里的每面墙都配有书架来容纳书,那也就不成其为家,而是书店或是一个小镇的公共图书馆了。
但如果我们走进这样的房间,我们看的是书还是书架呢?我们走进图书馆时,实际上看的是哪个呢?事实上,在所有情况下,我们注意的焦点都是书。就像一群人正站在台阶上照相,人们往往看不见这些台阶;书架也一样,明明在那儿,却被人视而不见。这些书架是基础结构。房间里没有书架也会引人注目。当我们进人一间没有书或书架的起居室时,我们也会纳闷不知这座房子的主人是否就只看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