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瘦子连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我是这么说的吗?我操,我他妈还真是这么说的……”
朱绍文此时才知道,阿彦涛已站在这里许久了,事情前前后后的经过全被他看在了眼里。
“也罢,您阿二爷是拔了尊了,今儿我一枝梅干脆送个人情,就成全了这位朱秀才啦。”麻福来恶很很地盯了朱绍文一眼,“不过,我好心提醒朱秀才一句,赶明儿洞房花烛夜时,留神你媳妇的那张嘴!”
一帮混混儿连啐了几口吐沫,拥着他们的头领,骂骂咧咧登舟而��。
朱绍文正要谢过阿彦涛和沈春和,却见那溺水的女孩儿双膝跪在了他的面前,连连地磕着响头,满脸泪痕,泣不成声,“大哥,**若是没有你,我这条命肯定就没了……小女子谢过大哥救命之恩……这一辈子无以为报,来生变牛变马、结草衔环也要……”
朱绍文扑哧一声乐了,这丫头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台上的戏词儿,他一弯腰把女孩儿拉起来,指着阿、沈二人说道:“真要谢你得感谢他们俩,你都瞧见了,今天要是没有这二位爷,我就是舍上命也救不了你。”
女孩儿抽抽咽咽又要下跪,却被阿彦涛一把扶住了,调侃道:“行了行了,不许再哭了,再哭就哭丑了,你朱大哥可不愿娶一个丑媳妇!”
“阿二爷,您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人家还是……”朱绍文嗔怪道。
“玩笑,纯粹是玩笑……”阿彦涛哈哈一笑,转过身握住了沈春和的拳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老兄是条汉子!虽说这帮混混儿都是些三脚猫、四门斗的把式,可你是独虎斗群狼啊,身手功夫着实了得!敢问老兄尊姓大名?”
“免贵姓沈,贱名长福,小字春和。一个吃开口饭的,哪里有什么真功夫,只是自小随家父压过几天腿,站过几天梅花桩而已,比不上爷您的威势。”
“我哪有什么威势,不过搬神吓鬼罢了!既是混混儿,哪一个不是软的欺负硬的怕?不如此而为之,他们又岂能善罢甘休?”
阿彦涛提出欲找个酒楼大家聚聚,沈春和连连摆手。朱绍文看看天色,见金乌西移,云光渐晦,遂指着女孩儿推辞道:“我想,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的父母一准还不知道,小小年纪**没见影,不知该有多着急呢。我打算趁天黑之前把她送回家去,而且,明儿一大早我也还要赶到贡院应试,日后再找机会吧。”
见这样,三个人只好互问了居所,彼此分手而去。
一路上,女孩儿生怕走失了一般,只是紧紧地拉着朱绍文的衣袖,披散的长发早已经晒干,俏丽的粉面上也渐渐浮上了红晕,如同一朵荷塘里正然绽放的莲花。她没等朱绍文发问,便快舌快语地说开了。她说她姓李,叫叶儿,今年十五岁了,上面还有个姐姐叫枝儿,一家人是从山东逃荒过来的。爹在戏班子里唱皮簧,是个武行。昨天夜里娘犯了喘病,眼见得要死要活的,所以,一大早爹便叫她到蟠桃宫给当尼姑的大姨送个信儿。刚出了东便门,觉到似有人在自己的头顶上轻轻拍了一下,不知怎的,便晕晕糊糊被一个人引着来到了一条花船上。她说,她记得戏词里有这么一句话: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她懂这道理,人要堂堂正正活一辈子,就得照这样做。在和那帮混混儿挣把时,自己一直在心里念叨着:就是死也不能让这一帮挨千刀的得逞!终于,寻个机会她咬了“一枝梅”,随后便一头扎进了河里。
“哥,你说我做得对不对?”叶儿发育得早,虽然身体瘦弱,但头顶已高过朱绍文的肩头。
“对!”朱绍文毫不犹豫地肯定了她,并赞许道:“你是一个有骨气的女孩儿!”
“哥,我还差得远呢。”
“嗯?你刚才叫我什么?”
“哥呀。”
“没规矩,记住,要叫叔。”
“嘁,凭什么呀,你才多大,就想占我便宜?”
“你说多大?我……反正比你大不少。”
“大几岁又有什么了不起,甭管大多少,我也叫你哥。”
“这又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刚才你没听见阿二爷说,我已经是……”叶儿没往下说,只用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朱绍文的脸。
朱绍文完全听懂了叶儿话里的意思,然而,他却无言以对。
“你不愿意对吗?你是个读书人,不情愿娶一个戏子的闺女做老婆,我没说错吧?”
朱绍文怎么也没想到这一个比自己的妹妹还要小上许多的女孩儿,对婚姻的表达竟如此直截了当,“人小鬼大!”他大哥哥一般勾起食指在叶儿高挺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猫大的年纪,狗大的岁数,就想着嫁人,羞不羞!”
叶儿却毫不理会,“哥,你知道吗,在这个世上,除了我爹之外,只有你这个男人抱过我。我心里也明白,我配不上你,听我爹说,在雍正朝之前,我们这一类人是要归入贱籍的。”说到这儿,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唉,老天爷干吗非让我爹做个戏子呢……”
“你这话就不对了,戏子怎么啦?世事难料,说不定我以后也会成为一个戏子的,甚至可能比戏子还不如。”
“真要是那样才好呢……”
“你说什么?”
“我是说,真那样了,你娶了我,不就不觉得亏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