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一、温庭筠
首先我们先谈飞卿的词。我以前在《温庭筠词概说》一文中曾经提到过,飞卿词之特色,乃在于其但以客观之态度标举精美之名物,而不作主观之说明。不过我这种说法,乃是从较现代的眼光来看所得的结论。如果从传统的批评眼光来看,则一般传统观念都以为抒情之诗歌必当以主观之表现为主,而且抒情之方式亦当以明白之叙写为佳,即使以曾受西方新思潮影响颇巨的王国维先生而论,他在《人间词话》中虽曾标举出客观以与主观相对立,可是他所举的客观诗人之例证,却乃是《水浒传》《红楼梦》等小说的作者,至于抒情的诗歌,他所推崇的则仍是主观的诗人李后主。而且对于抒情的方式,王氏也是以为当以明白的叙写为好的,他在《人间词话》中就曾经举例证说:“‘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服食求**,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写情至此,方为不隔。”可见一般的传统观念乃是以明白的抒情为好。在这种观念下来看飞卿的但以客观标举名物的作品,于是遂形成了两种毁誉悬殊的评价。誉之者如清代之张惠言、陈廷焯诸人,他们既从温词表面之叙写看不出其主观的情意究竟何在,而又不肯放弃其一定要从主观之叙写来寻求词意的传统观念,于是乃不惜以比兴寄托之说强解温词,定要从飞卿所标举的名物中寻出些托意来。张惠言《词选》既谓飞卿之《菩萨蛮》之篇法仿佛《长门赋》,更谓其《菩萨蛮》之簪花、照镜、青琐、金堂,与夫《更漏子》之塞雁、城乌、柳风、兰露皆莫不有比兴寄托之深意。至于毁之者则如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所引之《栩庄漫记》诸说,乃竟因温词之缺少主观之叙��,且标举之名物亦往往似不相联贯,与一般传统之观念不能。相合,乃直指其为不通,云:“以一句或二句描写一简单之妆饰,而其下突接别意,使词意不贯,浪费丽字,转成赘疣,为温词之通病。”又评温词《更漏子》云:“‘画屏金鹧鸪’一句强植其间,文理均因而扦格矣。”关于这二派说法之究以何者为是,我在《温庭筠词概说》一文中论温词之有无寄托一节已曾有详细之论述,兹不再赘。总之,飞卿该只是一位落魄失意而且生活颇为放浪的文士,虽然有人以为飞卿乃为宰相温彦博之后,其父曦又曾尚凉国长公主,而飞卿以如此之身世,乃竟致屡遭贬谪,落拓以终,恐不无身世之慨,而且其诗集中如《感旧》、《陈情》,及《开成五年秋自伤书怀》诸作,皆不免流露有自伤不遇的悲慨,因此就认为其词中亦应含有寄托深意,甚至如张惠言辈竟欲推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