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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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声灭绝的土地上,等待是恐惧的同义词。
始皇帝的城墙源自暴雨在夜里冲刷铁甲时所产生的幻听:异族的马蹄声,一下,两下,千军万马;从史书记载的**次大雨后,他无数次想到过开始毁掉屏障的**件兵器该是异族的弯刀。他在恐惧中延长了边疆的界线,他的恐惧也在延长:从高坡上林立的骠骑到黄土下奔腾的河川,明灭着始皇帝至死不闭充满疑惑的眼睛:他在万劫不复中等待着敲击帝国躯壳的**种声音。
岁月。
“这是帝国*富有、**的*大商业城市之一,”阿美士得号的甲板**淌着胡夏米的口水,浸泡着随时准备取代帝国花岗石的鸦片箱。5分钟后,他一脚踩进将在1933年达到每亩均价33877两的土地上湿软的泥沙里。同一个城市别处的泥沙与之相比,将差900倍之巨——胡夏米无法预见到101年后这一无可避免的事实。
巨人在死后多年也会增长年纪。人的成长是因为远离了熟悉的环境,人的衰老却是因为再次走近曾经的生活。孤老的赢政佝偻着腰,哆哆嗦嗦地用抹布擦拭着班驳的城墙。然后是由城墙边铺伸向南的铁轨,然后是在城墙上停歇许久的飞机。几千年的污秽已褪地无臭无色,水却被洗地黄黑而溷浊。但令人神奇的是,始皇帝水桶里的水却始终不脏。天下着雨,树丛里埋伏着层层暗绿。始皇帝一个人在雨里,默默地擦着永远不干的坚壁。一个坚硬的头骨,眼眶里滋生的青苔。始皇帝的手渐渐融化。
电梯门缓缓关上。没有提示灯,我也不知道是到了第几层。很少有机会一��人坐一部电梯,我有些担心。
“不要紧,人一生一世总有被关在电梯里的时候。”
父亲曾这样安慰过我,不过那时我还小。
那次是怎么出来的,多久出来的,已经全然不记得了。黑暗中只有声音,但却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人。还好父亲温暖的手是真实的,可以紧紧地攥着。 “电梯大多数时间是正常运行的,”第二天上学前,父亲觉察出我可能步行下楼,“你已被关过一次了,从概率上讲,不大会。”
父亲是数学系的,也教过数学。历史上父亲的保证始终有效,不论是以何种方式实施。
一部上上下下的机器联系着历史,运送不同的人到不同的楼层进行不同的生活,运送十年前的人和十年后的人,运送百年前的人和未来的人。有人终生都在保持着某种常规。用左手开门,迈右脚出门。也是一种回避:吃完饭后绝不再喝汤,不主动和陌生城市来的人讲话。
无可避免,电梯突然停了。
一条规律又被打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