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自
传
我六十九岁那年,老友、低能物理学家颜一鸣教授赠我一首律诗。前两联是这样写的:
黄泥拾穗沐薰风,
颐园越墙仰古松。
少小老大勤相聚,
高歌笑饮话洋中。
这首诗让我回到少年时代。黄泥指西黄泥村,位于河北省建平县(现改为平山县),当时晋察冀边区联中所在地,我便在这所中学学习。1947年正是解放战争期间国共两党决战时刻,生活异常艰苦。学校提出“以生产养学校”,学生们从事各种生产活动。在农民收割过的麦田拾麦穗以增加粮食,便是生产活动的一种。我们的校长极有眼光,虽然让学生参加生产,但并没有废除学业,仍让教师抓空给学生上课。科目与国统区中学的科目几乎一样,也有国文、数学、化学、物理甚至英语等,只是上课时间不固定。国文老师还给我们讲过李后主的词。战争年代,小山沟里,讲李后主的词,没有眼光是不敢讲的。所以1949年进北平后,我们很快跟上北平中学的课程。我在边区联中九班学习,大概因为同学年龄小,所以我们班又叫小九班。我们每个人都充满革命浪漫主义理想:“打倒蒋介石,建设新中国”。我们非常单纯,全班团结友爱,个个热爱集体。谁对谁有意见,便当面提出。对老师有意见也可以提。我不记得有“向组织汇报”这类事。男女同学亲密无间,少男少女之间难免产生爱慕之心,但决无早恋这类事。两年前,相识五十五年的老同学们在北京欢聚一堂,已经是一群白发翁媪了。“少小老大勤相聚,高歌笑语话洋中”。大家回忆往事,讲了当年许多趣闻,并都感到当年我们之间的关系与后来人与人的关系大不相同。
高中毕业后,我上了人民大学俄语系。学校那时开四门政治课:中国革命史、马列主义(《联共(布)党史》)、政治经济学和哲学(唯物论和辩证法)。政治课是大课,同几个系的学生一起听。我上二年级,听马列主义课。教师照本宣科,同学们拼命记笔记。两节课下来,手腕记得酸痛。我觉得这样讲课枯燥乏味,听也听不清,记也记不全,不如把讲义印出来发给大家,把讲课改为讨论。我把意见提出来,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从小习惯有意见就提嘛。没想到惹了祸。系团总支书记曾真组织同学批评我。曾真一度成为新闻人物,是张志新烈士的前夫。张志新被捕入狱后,便毅然与她离婚。在曾真的主持下,同学们驳斥我的意见,理由是这种教学是苏联专家定的,不能改变。我不服气,同他们辩论。结果会越开越升级,纲越上越高,*后批评我“实际上是重业务轻政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