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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面的老王
一个伏天的午后,午饭刚过,满地都是树荫,一丝风也不动;好像大地停止了呼吸,沉闷的很。一团炎炎赤日,很庄严的在长空中缓缓渡过;这个世界像似被它融化了,寂静的可怕,一切都没有动作,也没有声息。花草都低下头去,沉沉欲睡,长舌的鸟儿也一声不响;只有不怕热的蚂蚁在火一般的地上跑来跑去;勤苦的蜜蜂儿围着花飞上飞下。在一个花园东北角上,立着两间茅草的破房,从腐烂的窗格中间,滚出一阵阵隆隆的磨音,打破死一般的沉寂。
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那里磨面,黄色的脸皮上被着一缕一缕的汗纹;乱蓬蓬的头发盖满了浮面,好似草上秋霜一般。一条蓝布裤子露出膝骨来,被汗洗透,都贴在腿上。他从十几岁上失去父母,就雇与人家磨面。起初推磨的时候,他还觉发晕;又觉得天太长了;腰腿酸的不能抬步。后来习惯下去,他也就和那两片无知觉的磨石一样的机械动作了。两片磨石磨薄了几寸;他的汗把地滴成窝,他的脚把地踏成坑,他的胡须也连腮围口乱草一般的生出来了。除了对门李家的花狗儿时常跑来看看他,对他摇摇尾巴要点冷饭吃,只有���两片又冷又硬的磨石是他离不开的友伴呵。
墙下的日影渐渐长了,树荫下睡醒的老牛,哞哞的唤伊的小牛。巢上的小鸦儿伸长了脖子,张着宽大的嘴儿叫老鸦回家。压山的太阳照出半天的红云。老王出了黑魃魃的磨房,拍一拍头发;走到左边的河里把身上洗一洗。坐在河边草地上,看李家的花狗儿和一个黑狗儿扑着玩。张家的小福儿伸着两只泥手,从一株柳树后面转了出来,一直跑到河边对老王说:
“妈妈要你磨麦子,你明天有功夫么?”
“有功夫,明天一早就磨起。”老王回答说。那小孩子又眉开眼笑的说道:
“妈妈要面给我做巧果子,后天过七月七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