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友缘
深秋,锥子山上的烈士墓地格外荒凉,唯有阳光照在身上,才有了一丝暖意。
一身咖啡色夹克衫的雨,斜靠在一座朝西北的墓碑上站了许久,视线落在远处。
一位男孩突然出现。雨收回挡道的腿,未曾抬头,只是等待着男孩的离去,却不想他只是站在他的脚边,并从怀里掏出一包阿诗玛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另一支则丢在雨随意摊开的书本上。
雨抬头打量着这个男孩,这是一个个头不高却很结实的男孩,从对视的眼中,雨觉得他是个单纯的小家伙。
“你是学生吧?怎么在这里?”雨装模作样地将烟叼在嘴里,望着男孩问道。依稀记得墓地北面正是一所中学。
男孩只是淡淡地扫了雨一眼,“啊,我对数学不感兴趣”。说着习惯性地为雨点起了香烟。
“于是,你就一个人逃到这儿散心?”
男孩望着雨,神色有点古怪地说:“你早就发现我了?”
雨点点头算是默认,随后示意男孩坐下。
“你是不是失恋了?”沉寂片刻之后,那个男孩开口了。只是这落下的话语,令雨微微吃惊地望着他的眼,不言一语。
也许是得不到雨的回答,男孩有点担心地开口,“你是不是生气了。”
“哦,没有。”收回刚才的失态,雨淡定地说道。
“女人是祸水。”不知为何,男孩脱口而出的却是这话。
“你恋爱了?”雨望着男孩,等待着他的回答。
男孩没有正面回答雨的问题,“家人都说我不懂爱,那么,你能告诉我什么是爱情吗?”
雨淡淡一笑,“爱情就是把妻子赶出门,然后打开窗子拉情人进屋。”
男孩似懂非懂地望着雨,开始讲述关于他的爱情。男孩的爱情很简单,只是一份纯纯的爱慕,这些在雨的眼中,只不过是学生为了逃学找的消遣。
在男孩停下他的故事的时候,雨也简单地告诉男孩关于他的故事。
“是吗?”
他半信半疑:“我帮你去找她谈谈去。”
“傻孩子。这年头没钱没地位,一切免谈。”
“我不想上大学。”
“为什么?”
雨对于眼前男孩的激愤有点好奇。
“找个工作,多挣些钱帮助你。”
“呵呵,有这份心愿这就够了。”
雨轻轻地拥着这个可爱的男孩,泪就那样滑落了。
“你怎么哭了?”
“没有呀。”
雨慌忙地擦着眼角,绽放一丝笑颜。
“看得出你活得一定很沉很累。”
男孩的轻声呢喃传人雨的耳内,化作感动,唇就那样印上了他的额际。他,感谢他的理解。在这份理解下,过往的一切不如意似乎都
不重要了。
雨双手抱着他的头,把烟吹进他的发丛,用冒烟的嘴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作为他对自己理解的一种回报,人生的失意与生活的磨难,使雨不会因为得到什么爱物而欣喜若狂的。
2.面对一把硬币
雨每周都要收到一封信,接着是寄出一封信。零星的杂事本来就够多够烦人的,加文学社团的自动解散和自己成为异己,便很少有人与之频繁交往,况且大家各有各的事,各有各的家庭、情人,对往日的文朋诗友在形式上自然要疏远。每当下午之后或中途有空除了去大河滩或螺丝台散散心,更多的是往书店钻,《诗歌报》《清明》杂志,一直是他如期而约的好朋友。
书店的下午,雨正伏在玻璃柜台上翻阅一本期刊,一位农村模样的学生落座在他的身旁,翻看一本星星诗刊。乱糟糟的头发,朴素却带着灰尘的外衣,想必是来自工地的。只见他捧着那本诗刊看了下价格,随后掏出一大把硬币放在柜台上清点着,数数似乎不够钱,随后再往口袋掏掏,结果只拿出一枚五分硬币,犹豫着又将硬币放回口袋,红晕爬上脸颊,额际却已经布满细汗,“对不起,我不买了。”
“一毛钱都没有呀?”
女营业员望着他温柔地问道。他望了望柜台上的书,眼中是挣扎。
“这书我买了。”
雨将钱递给营业员,然后将书往他面前一推,“你很爱诗,这本书就送你了。”
他望了望书,又望了望雨,随后将身上所有的硬币放在柜台上,“我只有那么多,剩下的就当我欠你的,以后当面还你。”
雨笑了笑,留下柜台上零散的硬币,准备离开柜台。
女营业员甜美地笑了,眼中带着一丝羡慕,“他是小南岳文学社的秘书长,不但喜欢诗,还发表过一些,你的运气真好。”
“请你帮我签个名。”
他捧着书,一脸期盼的望着雨。在他满怀期待的眼神下,雨还是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谢谢。”
收起得到签名的书,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书店。
一个星期之后—— .
咚咚咚!雨正在操作打字机,忽然听见有人敲门,于是起身开门。望着眼前的少年,雨记起了他——那个偶遇的买书少年。
“打扰了。”
少年礼貌地微笑着。
“是你呀!来,到我房间坐坐吧。”
雨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心底却纳闷着,为何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工作。
雨领着少年来到自己的住处,示意他在沙发上坐坐,随后泡了杯茶递给他。
“这次来城里有事?”
“有个亲戚在新城,帮我找了份砌匠的活。来这只是顺道看看你。没有别的意思。”
“噢,了解。不过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我是从书店那位大姐那问到的,”他看起来有点紧张,“听人家说城里人比咱们乡下人难相处,不过我倒觉得您这个城里人很好。”
这话令他有点害羞地低着头。
“是吗?也许吧。你家住哪?”
“大沙埂玉树店,有时间欢迎你去玩,不过乡下不比城里。”
“其实在哪都一样!对了,你家住上瓦房了吗?”
“住了,是背账盖的,三间空房子,堂屋里就一张大桌子,一些农具。”
说着,他打量起下雨的房间。
“债慢慢还,有了住的才是关键。你家现在几口人?”
“六口。父亲种田,”接着若有所思地说,“姐姐们都结婚了。”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诗的?”
“初中毕业之后。那时在家闲得发慌,便找了书看,不过家里人都不让我看书,每次都想着法子让我看不成。”他无奈地苦笑着。
“有意思,总有原因吧?”
“他们说看书是没有用的,还不如割草打柴来钱。”
“哦,这些事你平时在家都干?”
“当然。白天干活,到了晚上本想写点什么,却被姐姐把灯拉了,我想,她是怕浪费电吧。在家的时候,父亲干的一些活都不让我碰,说
是我干不好会添乱。那时,我想在家里的山上种桑,家里人硬是不同意。”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雨只是静静地微笑着倾听他的故事。当故事结束的时候,少年掏出一把硬币放在雨的眼前。
“这个是欠你的书钱。”
“你收回去吧,我说过,那本书是送你的。这些钱你还是收起来吧,用它做点其他的事不是更好?”
说着,雨起身找了几本书递给少年,“给,我想你应该会用到的。”
少年望着雨手中的书,捧在怀里,一脸珍惜地望着雨,“谢谢!”
3.站长
那天,雨收到了来自那位爱诗少年的信才知道原来他叫小青。收到信的雨,连忙给他回了信。在回家的路上碰巧经过相遇的书店便走
了进去。那位女营业员见到雨,便将小青托她售卖一套书的事情告诉了他,并且给他看了小青写的一首诗。
看着小青的这首诗,雨赞赏地点点头。
大概在一个星期以后。静坐在屋内等着回信的雨,迎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那是一位站长,只可惜这个站长已经成了过去的代名词。
“雨,你说这科长对我这事,怎么就迟迟不下文呢?我已经等了许久了。”
站长显得很无奈。
“也许是科长想要点什么,曾经他问我借过钱。”
雨递上一杯热茶淡淡地说。
站长苦笑着说:“你看我几年没上班哪有那东西?现在是身无分文,在乡下还靠老婆养活……”
听他的口气似乎还有别的事情不曾说出口。雨只是听着,并不打岔。
也许是意识到雨的沉默,站长有点慌张,生怕雨因为他的打扰而不高兴,“真的很抱歉,也许我的到来打扰了你。”
原本三十几岁的站长,此刻竟然显得苍老许多,如同五十几岁的老者,那一份辛酸与疲惫在他的脸上显露着。
“没事。”
站长望着桌上的打字机,脸有窘色地说道:“小雨,其实我知道你忙,只是今天有点事想问问你。”
他还是开口说了。
“说吧,我听着。”
“其他站长下台后工作都是局里安排的吧?”
站长唯唯诺诺地将话说完,生怕雨会生气。
“是的。”
雨望着站长,淡淡而又肯定地给出答案。
“你的科长到底有多大?”
听得出,他是在询问科长的年纪。
“属鸡的,已经老了。”
“哦”,他半信半疑,“刚才我在他的办公室,因为审批的事情得罪了他,恐怕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呀。”
“这我知道,碰巧那个时候我也在场。不过你不用太担心,他也就再干三年而已。”
“眼下他有权,暂时得罪不起,但是我还是想起诉。”
“起诉?有事实依据吗?”
“你不知道?偷梁换柱,打击报复,逼死人命……”
雨会意地笑了一下,“你可要考虑好了,如果一次不成,就没了意义。”
“嗯。我还是回去再想想。”
说着他站了起来准备离去,“有时间到我家去玩。”
“一定。不过关于你那事,我建议你还是找局长,至于科长嘛,他只不过是个执行者而已。”
雨提醒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