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1
窗外的雾气还没有散尽,不远处的梧桐树叶仿佛生长在仙境中。正是浓夏,这样的晨雾已经许久不曾看见。父母在楼下说话的声音很轻,来来去去说的不过是关于女儿自立门户的问题。春绯索性将行李搬到楼下。
她一声不吭地坐下,将盘子里的蛋黄和蛋白剥离。这样的时候,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似乎说再多都是无力的。
“吃过饭需要你爸送你过去吗?”
“不用了,苏镜希会带搬家公司过来。”
“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懂事。”父亲忍不住责备她,“镜希**不是要陪他爸妈去上海玩吗?”
“是哥让他来的。”
“你跟你哥说搬家的事情了?”母亲一愣,眉宇里随即凝聚起怒气,“你哥在上海比赛,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都要打电话给他。打电话不要钱的是吧?整个家就你事多,没点眼色!”
“你别骂她了,春绯这孩子傻里傻气的,都是被你骂的。”
“哼,女儿跟你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傻才怪!还好纯渊长得像我,要是两个孩子都像你,我真是没指望了。”
父亲不再说话,好像女儿长得像自己也是件天理不容的事。饭桌上只有牙齿与牙齿碰撞的声音,偶尔响起���亲发牢骚似的话:又挑食啊你。
春绯咬了咬嘴唇,觉得今天的早餐真的难以下咽。她从来都不知道苏镜希**是要去上海的,她也从来没关心过。因为哥哥从来都不会告诉她这些事情,他只是尽心尽力地替她安排好生活。虽然他做的那些根本就不是她想要的。
安阳春绯的家在市**,可她的学校却在郊区,是一所私立**学校。自从她念小学开始,父亲都风雨无阻地开着车接送她上学。春绯一直等着可以独自一个人住的这**,可以完全摆脱每天坐车的苦恼。
但是真正等到这**的时候,她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2
此时是夏天热得*让人无法忍受的时候,简直可以用毒辣来形容太阳。
春绯叉着腰站在大太阳底下,指挥搬家公司的师傅们将行李搬进香海公寓。她觉得自己肯定快要融化了,否则不会两腿发软。
苏镜希站在树荫下拿着冰棍打趣地喊她:“老板,你不热啊?”
就在那一瞬间,春绯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仿佛离她而去。苏镜希说话的尾音伴随着枝头的蝉鸣,在她的耳际连成长长的忙音。她直直地倒在地上,后脑勺和地砖碰撞的声音吓得苏镜希魂飞魄散。
苏镜希想:果然是离这个麻烦精越远越好,否则,自己总有**会被她害死。
苏镜希背着面色惨白的春绯走到附近的卫生室时,发现卫生室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三四个仿佛灵魂出窍了的人。戴眼镜的护士见怪不怪地朝配药室喊:“小张,挂个盐水,又来了个昏过去的。”然后她指着空床位对怔在门口的苏镜希说,“把你女朋友放那张床上,再用酒精往她的手心、额头还有关节处擦。”
她不是我女朋友!
还没等苏镜希将这句话说出口,护士又旋风般地走进配药室。他自嘲地咧咧嘴,认命地为春绯尽心尽力地擦酒精。
酒精球擦过春绯因为痛苦而紧皱的眉,苏镜希的思维有一瞬间断开了,认识她多少年了?四年,还是五年?或许更久。他从没见过这么要强的女孩子,她即使在大太阳底下晒得要昏过去,也不肯开口请他帮忙。
“苏镜希——”
“麻烦精啊,你真吓人。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那个恋妹狂哥哥不把我的皮扒下来才怪。”
春绯本来要说的话却在那一瞬间卡住了,她突然变得怒气冲天,于是她毫不客气地将脸转到一边说:“唉,我记得你会做饭啊。我晚上想吃葱烧鲫鱼,鱼不要煎得太老。我还要吃佳期学园后面聚德忠卖的老面馒头配外婆菜。”
“麻烦精,你这个挑食鬼,我祝你十年内没有人追。”苏镜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难看到连嘴角都在抽动。
“没事,说不定我没人要的话,我哥就会逼着你娶我,你一向都很听我哥的话啊。”
苏镜希目瞪口呆,春绯得意地看着他。沉默了许久,苏镜希败下阵来,翻着个白眼往外走。春绯的笑容就那么凝在脸上。她刚才本来想说,对不起,谢谢你。但是对他这样一个视她如蛇蝎的人,也没有必要说了吧。
“哎呀,你鼓针了!”护士吓了一跳。
“啊?”春绯也吓了一大跳,低头发现自己的手背已经肿得像半个馒头那么大。
护士惊奇地问她:“你不觉得疼吗?”
“嗯,现在觉得很疼,只是刚才没注意。”她老实地说。
“你刚才在跟你男朋友吵架吧。我跟你说,你现在年纪小,喜欢看帅哥。但是长得好看的男人都很花心的,你想想以后大家都死了变成骷髅,那不都一样吓人。”
“那你男朋友——”春绯准备问护士的男朋友长得怎么样。
“我没男朋友。唉,追我的那些人都长得太丑了,影响食欲。”
“人死了都会变成骷髅,不都一样。”春绯笑起来,原来这个世界上口是心非的人,不止她一个呢。
3
微弱的光线透过玻璃窗,打在房间里。春绯从床上坐起来有一瞬间的恍惚,以后真的要自己一个人生活了啊。她的嘴角慢慢地上翘,*后变成弯弯的。
她不可抵制地想到“重生”这个词。
春绯看了看墙上火影忍者的挂历,今天离挂历上画着红色圆圈的九月一日,还有四天。
春绯从未这样期待过开学,往年每次佳期学园的开学日,都是春绯的噩梦开始的时候。因为一开学就意味着,从今以后的半年里,她每天上下学都要有一个半小时在车里度过。如果运气不好,遇上塞车而迟到了,她还会被老师罚站。
然而那些噩梦都将成为过去。
母亲早上打电话来叮嘱春绯:“你哥钢琴比赛回来就会去看你,在这期间你不要打电话给他。还有这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我已经打进你的卡里了,不会赚钱就省着点花。”
春绯这才记得还有交学费这件事情。
街角的取款机前总排着一条长龙,好不容易等到晚上没人,她把卡塞进取款机,等了许久却没见出钞。
春绯怔在那里想:自己真的太幸运了,竟然会碰见坏的自动取款机。她这才发现在取款机旁边很不显眼的地方贴着机器故障的标志,于是郁闷地准备取卡走人。
“唉,同学,那个取款机……”一个陌生的,很有磁性的声音在春绯的身边响起。
春绯头也不回地说:“那个取款机坏了。”
“同学,你先别走,那个取款机没坏。”那个很有磁性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带着坚定。
春绯回过头去,不知道是这个夜晚的灯光太迷人,还是这个男生笑得太过好看,她竟然看呆了。男生深咖啡色的碎发半掩着他那张温和而精致的脸,他脸上的那一双似乎时刻都在微笑的眼睛里,闪现出灵动的光芒。
男生走到取款机前,用手在出钞口抠了半天,接着取款机竟然吐出一沓粉红色的钞票。
“啊?不是坏了吗?”春绯惊讶道。
“不是坏了,是出钞口粘了口香糖。”男生把钱递给她说,“这是*近很流行的把戏,你没看新闻吗?还有,如果是取款机坏了,银行工作人员会将取款机出故障的标志贴在取款机的屏幕上,而不是贴在那么不显眼的地方。”
春绯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说:“哎呀,我真笨,我看过那个新闻的!谢谢你啊。”
“呵呵,下次注意吧,再见。”男生的手上拎着学校发的不锈钢保温水瓶,水瓶上面还印着“佳期”的字样。
“你也是佳期学园的吧?”春绯挡在他面前,“也是高中部的吧?”
自己好像是**次这样挡在别人面前,张开的手臂像是准备拥抱男生一样。想到这,春绯那薄薄的脸皮似乎也有些承受不住地红了。
“呵呵。”男生只是微笑着看她。
“难道是大学部的……”春绯有点心虚地看着他。但是她眼前的男生并没有给她任何的答案,只是微笑着看她。自己应该要识趣地离开了吗?这么拦着他有点搭讪的意味了。本来就是搭讪。春绯想着想着,脸上有点烧,于是退开一大步。
“呵呵,再见。”男生依旧好脾气的样子。
春绯的脸烧得更厉害,她让出一条路。男生向前走了两步,却听见背后传来一个绵软的女声:“澈!”
“纪薇,你好慢啊。”男生转过身一看,笑着说。
“对不起啊,便利店的人太多了。”女生撒妖似的挽住男生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