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天刚麻麻亮,中原市朦朦胧胧在仲春的熹微中徐徐苏醒,悄悄地撩起羞涩的面纱,吃力地睁开惺忪的眼睛……
市委大楼前的花园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大都是老年人。而且多是离退休的老干部。现在等级观念还有点邪,虽然没有红头文件谁能去谁不能去,面对通通的老杆子,嘴上没毛者或探头探脑或不屑一顾的有些意味深长。
广播的声音由远而近。字正腔圆,不高不低。熟悉的人都知道是周老头驾到。他人到哪里爱随身带着一把搦收音机。周老头名叫周国富,慈眉善目,佛光灌顶。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时的南下干部。当时留在中原打游击。先当乡长后任区长。青纱帐,芦苇荡,水里火里没少蹚。虽然不能彪炳青史,而在许多地方留下“飞毛腿”、“神枪手”、“智多星”、“周铁拳”的美传。后来正干得起劲,因为脑子死,不会吹,反右倾时从县委副书记的位子上刷下来扫大街。不久,甄别平反官复原职。必定是站过桌角的,有小辫子,坎坎坷坷,直到三中全会后才上调到地区。地改市在市委副书记的位子泡了几年,后提任市政协主席成为正厅级。而他的下属丁浩却青云直上已经成为他的顶头上司。有人为他鸣不平,周国富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长江后浪推前浪,自然规律嘛!”
广播声音进入花园。有人停止活动,凑上前问;“老周,有什么重要新闻?”问话者是地改市前的行署专员,语气没有居高临下,完全是平起平坐。“有啊!”周国富彬彬有礼:“昨天,**又揪出一个大贪官——成克杰。”“成克杰不是刚提拔的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吗?”老专员颇感意外。“是啊!”周国富也有些不解:“在广西贪那么多,怎么还能提拔到**呢?”老专员摇摇头,意味深长地:“上面的事看来……”
又过来一个人。高高的,瘦瘦的,有些书生气。一看就知道曾坐办公室耍笔杆子的。来人不但笑容可掬,字字句句都很有分寸:“周老,您可听到我们中原的新闻?”从话道上就知道此人是处级干部。懂得规矩的人都比较讲究称谓,何况是当过多年办公室主任的周国富的老下级。
周国富有点惊讶:“不知道,什么新闻?”
对方声音明显下调:“正午县三个农民到省里告状。省委责成市里认真调查处理。”
老专员瞪大眼睛:“乖乖,这个漏子捅得大,一定要认真查处。”
周国富也很吃惊。他稳稳神,怅然地:“听丁浩说,正午的工作近几年不错,变化也很大呢!”
“他的那一套长脑子的都清楚。”专员是三八式,为人耿直,脾气有点倔,动不动爱放炮:“他呀,他是肚子里长,牙肚子外面长胆。正午是他的点,这屁股还得他擦!”
老主任说:“听说丁书记昨天晚上就去正午了。”
2
阴差阳错。
丁浩前脚刚走,后院就起了火。这火差点把他烧得六神无主、晕头转向,几乎到了崩溃的地步。
在正午,丁浩草草吃过晚饭就开始工作。先是县委常委会,后是党政联席会,接着又与县里几位主要负责同志研究制定工作方案。按照省委“既不能强制,又不能被动,关键做好疏导工作”的指示精神,派一名县委副书记带领上访人员所在乡的领导立即起程去省城做劝说和接回工作。要做的工作完成后,已是后半夜。县委书记知道丁浩精力充沛是个工作狂,也知道他喜欢调解放松,爱扭几步。见丁浩身边没有外人,试探地:“丁书记,要不要找几个女舞伴放松放松?”
丁浩有些疲惫。但一听说女的便来了精神,故作冷静地问:“你们这穷地方,能有什么水平的?”
“有!”县委书记似笑非笑:“前天我们一家大酒店刚从苏州招来几个女大学生,我特地让经理安排……”
丁浩神采飞扬,站起身,抖擞地:“好,放松,放松。”但他马上又露出微笑,有些狡狯地:“要年轻——时尚——新潮——能够……”他有些语无伦次,不好意思点破。
县委书记心领神会,红涨着脸,有点口吃地:“我,我跟酒店经理交代过了,一定要上档次,上水平,原汁原味……”
丁浩摆摆手,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知道了!”
一会儿,五位风情万种的妙龄女郎走进丁浩房间隔壁的小舞厅。
舞厅虽小,设施**。温馨和煦的霓虹里响起曼妙悦耳的舞曲。丁浩在县委书记陪同下走进来,一位花枝招展的少女向他伸出双手,呢喃地:“先生,请!……”
丁浩情不自禁地展开双臂,放情地:“小姐,请!”
两人手挽着手步入舞池,踏着舞曲翩翩起舞。随着乐曲的舒缓跌宕,两人互揽着腰脸贴着脸渐渐进入痴迷状态……
其余女子也鱼贯人池蹁跹舞动。
……
乐曲戛然而止。
霓虹变成白炽。
丁浩惊愕地停止扭动。他刚刚松开手,县委书记匆匆走近他,低沉地:“丁,丁书记……”
丁浩下榻的宾馆与县委大院仅一路之隔。因为丁浩的手机一直关着,家里的电话怎么也打不进来。情急之下,由市委值班室用热线联系上县委值班室,说有急事要丁浩快开机接听。值班室的人哪敢轻举妄动,立即报告县委书记。县委书记刚从小舞厅里出来透气,立马接通市委值班室电话,方知道丁家发生了大事,连忙返回小舞厅。
丁浩见县委书记神色异常,满头雾水地:“什么事,这么急?”
县委书记紧张得有些结巴:“你们家,顾,顾,她,她,出事了!”
“什么事?”丁浩打个激灵,连忙问:“老顾,彩云,出什么事?”
县委书记不敢立马回答。他故意绕个弯儿:“听说正在市人民医院实施紧急抢救。”
丁浩不再细问,随即打大儿子的手机。手机通了,丁浩刚问:“情况怎么样?”紧接着大儿子洪虎的恸哭声似决堤的江水汹涌着压过来……
3,
顾彩云死了。顾彩云据说是触电而死。还有人说是无名火烧死的。更有人玄乎地听说有人亲眼看见一个碗口大的火球不偏不倚落进丁家大院又向室内滚去。只是不该烧死顾彩云。意思是——天火无疑,但烧错了人……都是听说,没根没梢。
顾彩云的死在中原,街谈巷议,五花八门,引经据典,****。特别是市县区级的头头脑脑,小九九,弯弯绕,该走哪步走哪步,哪个没个谱。过了初一过初二,谁也没有倒过来的本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季节不饶人。
论级别,顾彩云只是科员级干部。因为没有什么文化,仅小学毕业,眼眼皮底下几个字.叉是半路上农转非,等定为干部身份时已经韶华不再,人老珠黄,三十好几了。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女人的一生看男人。只要男人能出人头地,一呼百应,她从不想什么官不官长不长的,像电视里的希拉里——**夫人,哪个也不敢下看。
顾彩云是丁浩的原配。随着丁浩出道,脱颖而出,虽然经过十多年的特殊洗礼,从农村土窝子里滚熬出来的女人,铸就的犁铧出窑的砖,早已定型。自从丁浩当上市委副书记、市政协主席后,北京、上海、广州、深圳、香港、澳门等几乎所有大中城市能开眼界的地方他都带她光顾过。晋升市委书记后在香港还特地为她做过一次美容,法国**技师的绝活,花了两万多也没美掉多少土气。脸上的松皮虽然一时平展,也白了许多,但一张口不是他爹他爹,就是老丁老丁,仍一身的侉气。
人死不能复生。痛苦中的丁浩头脑里非常清醒。上面风声一阵比一阵紧,领导干部家庭的婚丧嫁娶是上面明令禁止腐败的范畴之内,如不慎重对待,打不着黄鼠狼落下一身臊,还容易给别有用心的人留下把柄。为了防止因小失大,他特地叫来办公室主任,授意以办公室名义向各县市区和市直有关部门发一份明传,大意是顾彩云同志虽然是市委主要领导的配偶,但只是一般干部。不准借顾彩云同志的病故搞变相送礼。不听劝阻者,一经发现一定严肃查处……
第二天,全市上下都知道了**夫人不幸殒命。
醉翁之意不在酒。明传功不可没。
这几天,丁家笼罩在无限悲痛之中。大儿子丁洪虎和二儿子丁洪彪早不在家住,老子为他们都买了单元楼。家里实际就丁浩和妻子顾彩云。还有刚从乡下老家接到城里的丁浩的老母亲和保姆。近来略有不同的是在省里工作的女儿丁洪娟因家庭问题街在娘家不回去,让父母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