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吃我一棒 被狗咬一口 “被狗咬一口”,通常是一句隐喻,但在这里却是恶狠狠地一口。
那晚,去雕塑家严友人处作客,被狗咬了一口。那晚,见其所豢的“松狮犬”殊为可爱,藏獒的一种,棕色,高大,头大如狮,威武中透出浓浓的憨厚,肉里眼,黑舌头,说起这只松狮犬,还真是“名犬”,原为陈逸飞所豢,大概有俄罗斯文学情结,陈逸飞生前叫它“阿历克塞”,他的同学严友人接手后仍叫它“阿历克塞”。
“阿历克塞”是忧郁的,而且多少借着前主人的光,“名人名犬”,陈逸飞生前的朋友见了它总要抚慰它很久,我去严家每每牵它溜达散心,那天也“过于自信”,掷它一块��排骨,看它津津有味地吃掉,刚想和它说话,不料它暴起,闪电一口,正中食指,急忙一扯,痛彻肺腑,已然一个大口子矣。
主人大骇,急送医院注射狂犬疫苗。
俗话所谓“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人”。论病,若说****的死亡率,恐怕只有狂犬病,潜伏期七天至十九年,天天揣着一颗“不定时炸弹”,谁输得起呢。
进门就是两针“试验”,接着一针“破伤风”、一针“狂犬疫苗”,但*令人魂飞魄散的两针“血清”,才是酷刑:伤口已大得像小嘴,深且阔,那两针“血清”居然不上麻药,直接戳进血肉模糊的伤口,对着肌腱和神经束“掏掏伊”,再注射下去,**针就打得我一佛出世,几近虚脱,第二针似乎没有找准位置,感觉戳进了骨膜和关节,又退出来,再“掏掏伊”,左捣右杵,痛得我差点小便失禁,急忙联想被凌迟的袁崇焕,碎剐的感觉庶几如此了。于是试着硬憋着不哼,嘴唇生生地咬破,医生说,这是何必呢,急诊又不培养江姐,*疼的针,不上麻药,你就叫吧,没人说你“缩货”的……
伤口打完“血清”,还不能走开,廿分钟没有过敏后,还得打两针“血清”——这回人道些,不戳伤口,戳大腿。这两针说是没有前两针疼,却别有一番滋味,那就是“酸梅汤”,间隔廿分钟“酸梅”一针,酸彻骨髓,酸得你刚才没有痛极而泣而此刻却忍无可忍地酸极而号。
前后八针,医生说,远远没完,明天必须再注射两针“酸梅汤”,这以后,还有四针疫苗……期间不得碰海鲜、酒以及所有辛辣刺激性类食物,禁得比酒后驾车还严。
被狗咬一口,与被蛇咬一口的感觉不一样。
被蛇咬一口并不“****致死”,但感觉却是极度恐惧,以致向有“被蛇咬一口,三年怕草绳”的谚语。被狗咬一口呢,大都摆出没事状,更多的似是一种不甘,大有“你什么东西,也敢犯我”的意思,究其实大概和我们自古对它的道德评估有关:偷鸡摸狗、傫如丧狗、狐群狗党、鸡鸣狗盗、狗仗人势、狼心狗肺……狗谚过百,几乎没有一句夸的,于是“你是何物,也敢犯我”至少在潜意识里害了我,被咬一周后,朋友宴请,正无下箸处,来了一盆炖蛋,上缀干贝丝,就报复性地反弹:就你还犯我?只啜蛋,还不行?
不料,当晚浑身奇痒,上下皮肤悉如蟾蜍,且高烧,急去华山医院挂液,翌日消退,以为没事,讵料第二天凌晨又发作,势头更甚日前,眼肿如线,双唇堪比“范老师”,只得挣扎起床,再取“华山”,全家被搅得鸡飞狗跳,自兹夜夜发烧而且痛痒欲狂,医生却说,典型的“血清过敏”,前后恐怕要折腾半个月,谁让你轻易认识一条狗的!
是啊,谁叫你轻易认识一条狗。狗性忠诚热烈,狗性也势利乖张。宠狗的再怎么提升狗的情商,人性和狗性之间毕竟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倘不懂狗,*好对它敬而远之,因为它有着巨大的死亡背景,被它咬了,真不是小事,好比春秋之郑,楚不犯郑,每每因为郑后面的强晋也。
如果我们回到隐喻,被小人咬一口的感觉也大抵如此,有一**品种叫“真小人”的*具迷惑性,他们比常人看似戆直粗豪,也亲和易处,有时候还带点“土气”,每每以“敢言”自诩,但却同狂犬一样具有巨大的“死亡背景”,其特征是随时抛弃道德底线,“乘人不备”,毁你终生地咬几口,事后又恢复憨厚状,中国古训常把小人贬为“狗”,现在看来是有道理的,它们不像猫那样摆谱,但赏你一口,就够你忙了。
相传李鸿章访法期间,法勋戚赠名犬一只,数日后问李鸿章是否喜欢,李缓缓而答:其味与中国犬无异,殊为可口。勋戚闻之瞠目结舌。
我们并不能得出李公虐待动物的结论,因为国事访问期间,携之有被咬之虞,却之呢又外交大忌,淮人好狗,李公不免。烹而食之,两清自便。世界毕竟是人本的,不是狗本的啊。
李鸿章才是真正懂狗的。 被快乐的王昭君
在昭君的故乡徘徊。心情阴晴不定。
昭君故里位于湖北宜昌市兴山县城东北三公里处,名昭君村,又名宝坪村,南襟香溪,北枕群峰,崖壑含翠,秀色如画。但无论在哪,所有与昭君有关的文字似乎总脱离不了这样的语境:“国事为重、含笑牺牲”、“愉快地继续作出贡献”、“睦邦亲善的佳话”——一语蔽之,她非常快乐。
但她真很快乐吗?自2006年去了一趟蒙古,我就知道我们的一些叙述,每行文至此就十分虚伪。
因为说她很快乐,首先她的胃就不答应。
**会心千古的反胃来自国际列车的餐车,当蒙古厨子手里的“清炒虾仁”和“香菇菜心”都腥膻得如同羊油爆炒时,我就吊着恶心想,当年的昭君一定和我一样恶心!
其次是沙暴的滋味。天快亮时,我们是被沙尘呛醒的,那气窗只是隙开了一条缝,滚滚的沙柱就逼抢而入,列车内刹那间就雾失楼台,沙迷津渡,无数悬浮的尘埃吸入肺部,如同被石灰包击中一样令人窒息,想当年,昭君常年被这样的沙暴窒息着,会很“快乐”吗?
我们一直被告知:昭君“主动”出塞和亲,是她“深明大义的表现”,因此,她出境时据说是这样的场景:“满脸含笑,风姿绰约的王昭君着胡装,骑骏马,愉快地奔向通往匈奴的和亲之路”。(《昭君自有千秋在》,见《社会科学战线》1978年**期)。
如此“愉快”地强断当年昭君“很愉快”,我以为是很没心肝、很没人性的,她本楚人,楚人好调味,擅长煨、蒸、烧、炒,入宫后虽然被冷落,想那饮食环境应当还是五味俱全的,但因为不满于被边缘(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汉书》、《后汉书》都写得很明白,昭君是赌着气,要求和亲的,这种情况颇类两千年后的“上山下乡”,很多女知青都是高压之下,怀着侥幸和对未来莫名的憧憬而“出走”的,但匈奴吃什么?穿什么?习俗如何?“丰容靓饰,久居深宫”的少女王嫱根本就不曾想过。离京后,吃惯稻米的她开始吃面食,大概一路吃到河东(山西),沿途官员迎送,勉强还能对付,然而一出雁北,随行的匈奴哪里还能拿得出中土饮食来?于是*后的浪漫也没有了,她必须直面一团腥膻,而且天天如此。说她为了自己的使命和朝廷的威仪而隐忍不发,应该可信,但说她“膻并快乐着”而且“满面含笑”,心花怒放,未免太伪了。
路途的艰辛本可想象。她要跨越的大漠,横亘在我国内蒙古和蒙古国之间,南北纵深约五百华里,东西宽近千华里。自古以来,山西、河北的商人去蒙古做生意,先一路跋涉到内蒙包头市附近的“赛汗塔拉”住下,备足粮、水、草料,等到天气晴好,再鼓勇北上。顺利时需一个月,才能穿越这片大漠。如遇到连续肆虐的沙漠风暴,就可能被大漠吞噬。
千娇百媚的王昭君即令没有被沙暴吞没,满头满脸的细沙也将使她非常沮丧,洗澡是不可能的,洗脸也勉强,珍贵的水首先用于饮用。
更令她痛苦的是,双方在文化上冲撞太大,老单于死后,小单于要娶母为妻,这在昭君是万难接受的,于是“上书求归,成帝饬令从胡俗,遂复位后单于阏氏”。可见王昭君在老单于死后,曾经要求回国,但因为“大义”的需要而被令“从胡俗”,嫁给“儿子”,只活了三十三岁,她的诗歌*能说明她的心情:“高山峨峨,河水泱泱;父兮母兮,道路悠长;呜呼哀哉,忧心恻伤!”千年以下,我们即令不去谴责汉庭的冷血,要说心情,我辈只有到实地体察,才能感受一个孤悬塞外的少女的凄凉、无助和绝望,近人曹禺有剧作《王昭君》,描写她出塞和亲,内心不但没有任何痛苦,而且兴高采烈,壮志遏云,好像肩负“誓让塞北变江南”的重任似的,那么悠闲地欣赏“草原之夜”,那么轻而易举地“弓马娴熟”,那么津津有味地品尝加了盐粒的漠南奶茶,那样的昭君,不但现在看来实在是太“政委”,而且也把曹禺给彻底毁了。
和亲无奈但又必要;但即令促进了“民族和睦”也请不要造假,你不能卖掉了一个人还死死摁住她“快乐”,历史没有这样的玩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