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湿月
急速低沉的脚步声惊扰了四周的寂静。偏僻围墙的阴影处不时传来奇怪的耳语声。
“那里也没找到吗?”
“是的!”
“总共不到巴掌大的温阳行宫,经过了这么一场翻腾,竟然还找不到……”
话音未落,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来人一脸惊慌,压低声音说道:
“那里也没有。就连云剑也没有发现,到底这是怎么了?”
“嘘!小点儿声,千万别走漏风声!”
话虽如此,行宫的人们即使都沉默不语,也都���经单靠眼神的交流知晓一二了。
“车内官,这件事到底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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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里慌张的脚步像下定决心似的,瞬间停了下来。
“殿下现在正在寝宫安寝。都知道了吧?”
那些事一直都挂在心里,自从离开汉阳来到这里,王的表情始终愁云满布。为了观看此番王的巡查,特意聚集而来的百姓并不太多。而在这稀稀落落的人群中,居然都是衣着齐整、一脸红光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捂着肚子、看似饥饿的百姓,更没有一脸病态、蹒跚前行的百姓。地方官为了歌功颂德,溜须拍马几乎都把嘴皮子磨肿了,然而龙颜大悦并非易事,王还是紧紧地绷着嘴角,不放出一丝微笑。车内官深深地叹气,步履沉重地向前走着。
“唉!车内官叹气的声音好像都传到这里来了。”
暄一脸凝重地说着,视线也飘到了不远处的市井。一个全身脏兮兮的男孩进入了王的视线之中,男孩双眼无神,小腿处和胳膊双肘处明显可以看到有淌出的脓水,他衣衫褴褛,身上的破烂衣服都不能遮盖他的身体。特别让王心酸的是,这般模样的孩子并非只有这个小男孩一个。放眼望去,目力所及之处尽是这样的孩子,偶尔也能看到佝偻着腰身,破衣烂衫踽踽前行的老人——这些都是*为平凡的面貌,每个人的身后只不过托着一个无力的影子而已。
暄则不同。无论何时,他都有两个影子,一个长长地托在地上,和他的行动保持一致,另外一个则比树还要坚定,一直跟随在他一步之后的地方。不远处矗立的黑影,移动着脚步近身上前,向暄提醒着:是时候该回去了!暄听到了这番提醒的话语,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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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关系。现在他们肯定会编出一个理由,说我正已入寝。”
从暄说出的话语中,黑影感觉到了王的颤抖。他知道王是因为看到民间的这副景象才会有触目惊心的感觉。于是,他也没有再催促第二次。
暄迈步走到一个小摊贩前,慢慢地弯下腰身。此刻,大部分的商铺都已关门歇息,只有这个小摊前零星摆放着寥寥数件编织精细的物品。小摊贩像是饿了好几天的样子,一脸萎靡不振的表情,没有一点想要做生意的劲头。看到暄进来后,只是冷冷地瞟了一眼,顺势又扭头盯着自己的大腿下方——有个卖旧布料的上年岁的女人蹲坐在那里。
当暄的视线停驻在这位瘦削的女人的手背时,嗖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们身后飞快地穿过去。于此同时,原本令人作呕的乡野之气中,像是有一缕透明的香气,瞬间从眼前掠过。暄一脸惊讶,猛地抬起头来,定睛看着面前的摊贩——那香气不像是从面前这个用竹子编织的篮子中传出的。暄急忙转过身去,向四周急促张望着:奇怪,四周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变化!黑影凑到暄的身边,依然保持着惯有的沉默,但眼睛里却透出好奇与关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你可知道刚刚有什么过去的是什么?我明明感觉到有一股香气……”
题云和小商贩同时抬头望向暄,两人的神色似乎同时在说:他们什么也没感觉到。暄用右手捂住自己左侧的胸膛,像被什么迷住了似的,开始迅速地朝香气飘来的方向走去。题云连忙挡在王的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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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待我先确认一下那边的情况。”
暄隐约看到前面拐角处,有一个女人的白色衣角消失在了夜色之中。暄一把推开题云,阔步追了上去。可是拐角处什么都没有,甚至连风吹动的痕迹都没有。至于女人的白色衣角,想必更是暄的幻觉而已。但暄的脚步却一直没有停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似的,一直坚定地向前走去。黑影见势,连忙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与此同时,一片乌云也悄悄地跟在了他们的后面。离开村子不久后,他们果然被突如其来的毛毛细雨挡住了前行的脚步。
暄和题云迈步走到一棵大树下避雨。事实上,这棵树的叶子已经了脱落一大半,所以单就避雨来说,根本没起不到多大的作用。题云锐利的双眼凝重地望着村庄的方向。他们已经走出来很远了,看样子这时候返回去是很难了。题云的视线重新转移到了暄的身上。王那浅青色长衫的肩部,颜色已经开始加深。幸亏有巨大的纱帽,才没有淋湿到脸庞。越来越低的气温,让人的心情很容易变得沉重。
“殿下,是哪种香气呢?”
“难道你没感觉到吗?”
虽然题云的脸部没有丝毫的表情,但暄却从他重复的提问中感觉到他并没有闻到任何香气。题云感觉不到的东西,暄更没有理由能感觉得到。这样说来,前面看到的白色衣角,这应该是幻影才对。
“不知道是哪种香,像是痛楚一般,令人久久难忘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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暄打破了因为水气弄皱的沉默表情,仔细地端详着题云:他是背上挎着朱红色的长佩刀、腰上也配着黑色长佩刀的黑影。与带着纱帽的自己不同,云的那头没有系发髻一直垂到腰际的长发,已经被毛毛细雨一点点地浸湿了。
“不管怎样,因为我的固执又让你陷入困境中了。”
暄边用手掌接着落下的雨滴,边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虽然雨下的不是很大,但不一会儿,整个手掌马上被雨水淋湿了。
“原本以为是一场毛毛雨,所以没怎么放在心上,可是云啊,看来这场雨不会轻易停了。”
题云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低垂着头紧闭双眼,注意周围的动静。这时望着远处的暄突然发现了山脚处隐约透出一道亮光,不禁喜悦地说道:
“啊!我们暂时到那里去避避雨吧!”
说完,王头也不回地阔步朝着亮光的方向走去。题云睁开了双眼,牵动了两弯浓浓的眉毛。见已来不及阻止王的脚步,于是警惕地望着四周,连忙跟了上去。
过了好一会儿,暄和题云越来越接近这所房子的位置,但题云总觉得这所房子看上去有些异常:齐腰的石墙牢牢地守卫着整齐的草房,高高的大门上居然还有瓦檐。这一切看起来并不协调。暄低声说道:
“云啊,你上前去向房屋的主人打声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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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云并没有回答,而是抬眼望着门瓦上方那些尖尖突起的竹子。枯黄的树枝上系着长长的、一白一红两根布条。顺着题云的眼神,暄也抬头望了望那两根布条。
“那是什么?”
“这是巫女居住的房子。我们不能进去。”
题云的语气相当坚定,像是拿把锋利的剑砍断了王想要进去的念头,暄见势也不坚持要进去了。题云看着暄那蔓延着疲倦和寒冷之色的表情,深深地把头低了下来,不知如何是好。
房子里面传出人走动的声响。题云下意识地用左手握住右侧腰部佩戴的刀柄。不一会儿,脚步声在大门前停下了。题云握着刀柄的手坚定地使了一把劲儿,他从停站在大门内侧的人身上感到了刀的气息。题云浑厚的声音穿透了大门。
“里面是谁!”
“应该是我先问外面的客人是谁吧?”
从回应的语气上听上去是一位脾气很大的女人倔强的声音。
题云再次问道:
“女人怎么能佩戴剑呢?”
里面的声音显然无视题云的提问,径直说道:
“我们家小姐有请二位到里面来!”
“我问你为何会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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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题云咄咄逼人的提问,女人粗鲁地回答道:
“好吧,我来回答您这无聊的提问。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只住着我们两个姑娘,当然需要佩剑来保护我们的**了。那么,你们到底要不要进来呢?”
暄偷偷地看了一眼题云,说道:
“我们只是路过,一会儿就走,不必烦扰主人。”
暄虽然很想进去一探究竟,但是看到坚持不肯进去的题云,随即也放弃了想要进去的念头。但是里面的人似乎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又冷冰冰地甩出事先准备好的话语来:
“我们家小姐嘱托我问问来客,是不是嫌弃寒舍简陋之极,所以不愿进来?试问:寒舍里面温暖的房间和大门外的冰冷屋檐,哪里才算是更好的选择呢?”
暄的脸上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好奇笑意。此时此刻,他正站在大门前,头顶上方便是微雨浸染后冰冷的屋檐,那位未曾谋面的小姐的一番话,使得他不得不进院一探究竟了。
“和冰凉的屋檐下相比,温暖的房间肯定是更好的选择啊。那么,在下就讨扰了。”
暄不再犹豫,器宇轩昂地抬起胳膊推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题云也被迫挪动了步伐,紧紧跟随在暄的身后走进了院子里。与此同时,里面的那个女仆也已转过身躯,朝狭小的庭院深处走去。她的身材很高挑,走路的样子也干脆利落,背影看活脱像个未谙世故的男子,浑身上下找寻不出一丝女人的味道。没走几步,她便用手指指了指虚掩着的房门,之后便悄然离开了。
门外的两个过客前身进入了房间。房间的炕上安放着一张再普通不过的饭桌,朴素的饭桌上摆放着酒水和几样简单的下酒菜,旁边是冬季里使用的火炉。柴火正烧得恰到好处的火炉里面,不时传来咔咔嚓嚓的声音,像是在欢快地迎接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咦?这种香气是?”
暄下意识间那一声短促的叫喊声,让题云顿时紧绷了浑身的神经。在这间布置简陋的房间里,隐隐约约充满了奇异的兰草香。暄侧着脑袋若有所思:刚刚在市井处闻到的莫名香气和这里的气息是一模一样的,难道这个巧合是鬼神所为吗?真是奇怪之极!想到这些,暄不禁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缓缓地坐在温暖的床铺上,题云则跪坐在他的斜对面。暄凝视着火炉,压低声音说道:
“这家的主人好像早就知道我们要来拜访似的。不知巫女们的房间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
题云也尽可能地压低了声音,低沉地说道:
“巫女的房间通常应该挂满铃铛的,可这里和普通的民家并没有什么两样啊。”
“嗯……与其说这里是一间巫女的房间,不如说更像是一位清贫的儒生的房间更为贴切啊。你看,房间里不仅充溢着兰草的香气,还摆放着这些书籍。”
暄伸手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来翻看——书的封皮上赫然写着《五经浅见录》,架子下面还有《大学》。暄的手里拿着书,同时侧着脑袋陷入了沉思之中。
1. 《五经浅见录》是高丽末到朝鲜初的学者权近写的对五种儒教经典的注解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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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的房间里居然有《四书五经》……难道这里不只是居住着两个女人吗?怎么会有这种书籍存在呢?”
正在此时,两人听到门外有人走了进来,暄赶忙把书放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称为小姐的那位姑娘像是进入了临房。不一会儿中间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但中间有一个帘子横档着,所以仍看不清临房。虽然帘子两侧都点着灯盏,但黑暗侵吞了这亮光,没起到多大作用,仅呈现出穿着白色素服、气质脱俗的姿态。
“小女子在此向两位请安了!”
一句简短的问候仿佛自天边而来,柔柔地打动着听者的内心深处,和房间里那种沁人心脾的兰草香一起,轻轻地弥漫在暄的四周。
姑娘径直来到帘子后面,双手放在额头上朝来客行着大礼。她慢慢地跪在地上,整个动作舒缓而优美,周身上下像是有一种勾人魂魄的魔力。行完一次大礼后,姑娘并没有停下,而是紧接着行了第二次大礼。暄和题云同时都被她优雅的身姿迷惑住了。自古以来,难道不是只有对死者才会行两次拜礼的吗?暄正要训斥她无礼时,这位姑娘又紧接着跪了下去。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女子接连行了四次大礼。未没等暄露完全绽露出惊讶之色之前,题云的左手已经迅速地握住了刀柄,并急速把刀拔出了刀鞘——因为四拜是只能给陛下才行的大礼。而坐在女人面前接受此大礼的,正是年仅二十三岁的年轻国王——李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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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行礼的女子,只是静静地把额头贴在地板上,跪在原位上一动不动。暄再也掩饰不住惊讶的神色,微微地说道:
“抬起头。”
女子慢慢地俯起身子,很自然地把双手放在左侧膝盖上面,像一幅无声的画画那样静静地坐在那里。虽然面前的帘子并不厚实,但暄仍看不清姑娘的脸庞。暄正色道:
“为何要拜四拜?难道你不会数数吗?”
“小女子只是践行对太阳的大礼而已。”
女子的声音如此美妙,仿佛自天籁而来,悠远灵动,余韵无穷。暄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因为面前的这个女子,显然已经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了。此时,优美的声音继续隔着帘子传过来:
“小女子这里实在没有什么能呈给您的,饭菜也是简陋无比。不过这是小女子精心准备的,请您随意尝一尝吧!”
听着如此曼妙的声音,暄不禁对女人的样貌充满了好奇。她的声音和姿态无疑也加重了暄内心的疑惑。
“露出你的脸再对我行礼吧!连相貌我都不知道的人递上的酒,我又如何喝得……”
“刚才的雨下得虽然不大,却也能带走圣体的温度。小女子敬的是温过的酒,请务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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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云,把帘子撤掉!”
唰!——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瞬间,遮挡在暄和那位女子之间的帘子被齐刷刷地切断,帘子掉到地上之前,题云的刀已经回到了刀鞘之中。被题云的刀砍断的不仅是这面绸缎帘子,连天空的乌云也像是被这号称“天下**”的利剑砍成了两截。刚才还倾洒出阵雨的浓黑乌云,似乎也被他的剑气逼退了回去。顷刻间,云晓雨霁,朦胧的月光悄悄地照进了房间。任凭题云的刀刃在自己的眼前闪过,那位女子居然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如此淡定的举动着实让暄忍不住惊叹。但是,更让暄吃惊的,还是她的容颜。
惊诧之余,暄微微有些怒意道:
“即使是再卑贱的客人,既然被主人请进屋来,就应以正面相视请安,这才是主人应该做的,哪能下命令呢!”
“小女子不单单有着世间礼法所规定的卑贱身份,又是天地注定的、生来无法更改的女儿身。所以,我没有考虑主人应该怎么做,而是以女人的方式向您请安。恳请您以‘内外法’处置小女子的愚蠢。”
“你不是士大夫,也要遵从‘内外法’吗?”
“从古至今,从没听说过卑贱的人不可以遵从‘内外法’的道理。”
她的语气虽然很恭顺,但话语之间却像另有一番深意。暄微笑着伸手拿起了酒瓶,当已温好的酒瓶握在手里时,那暖暖的感觉让暄的情绪甚觉惬意。暄往小饭桌上的两个酒杯间都斟满了酒,随即把一杯递给了题云,但题云并没有看到递过来的酒杯,他的视线一直牢牢地盯着地面,那意思仿佛在说:目前他可是在守护着大王,怎能随随便便地饮酒。可是题云的全身都已经被冷雨淋湿了,暄担心他会受寒,所以再次将酒杯递了过去。但是,身旁的题云丝毫没有接住酒杯的意思。在一旁静静观看着这一切的那位女子说道:
“真是个不忠的侍卫!既然不知道小女子是谁,又不知道那杯酒中是否下了毒,又怎么能这么随便地拒绝品尝呢?难道你只会用刀剑来护卫大王吗?”
女子的话让题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之中,题云不得不侧过身子,将酒杯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当他转过身时,正好与那位女子四目相对,顿时,题云觉得她身上散发出的馨香直接飘进了自己的身体里面,像是兰草香与一股惬意的暖流瞬时扩散到了自己的全身。
暄对眼前这位女子的睿智甚觉满意,他爽快的笑声回荡在了这间简朴的屋舍之中。
当暄把酒杯放在嘴边时,他的手突然又停住了——是因为酒里散发出来的香气。他闭上眼睛细细品味,慢慢说道:
“竟是能散发出兰花香的酒……”
“不是兰花香,是散发出郁金香香气的温酒。郁金香和兰花的花香有些相似。”
“虽然并不知道这酒中是不是郁金香,可这飘散在房间中的香气,分明是兰花的花香。我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要对我行四次叩拜之礼呢?”
“请恕小女子愚昧地问一句:如果太阳悬挂在夜空,那它是太阳呢,还是月亮?”
暄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然后又随手斟满了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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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太阳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太阳一样,大王也是如此。那耀眼的光彩,如何遮挡都不会遮住的!”
“在这乡野之地没人能够认出我,你是如何知晓的呢?”
女子没有回答。暄举起酒杯,慢慢地把玩着,酒杯的余热渐渐传递到了他的手心中。少顷,暄自己自言自语道:
“事先准备好的酒桌和烧得如此旺盛的火炉,还有这醉人的香气……我难不成是被鬼神迷惑住了?”
女子似乎也同时陷入到一阵奇妙的思绪之中,良久才毫无畏惧地回答道:
“那么,这样回禀不知是否恰当?小女子是看到红色的云剑和黑色的别云剑才知道的……”
大吃一惊的暄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题云,题云并没有回望暄的目光,而是牢牢地盯着眼前的这位女子,她丝毫没有不安的神色,端庄地低头不语,暄再次注视着女人问道:
“住在这穷乡僻壤的乡野里,一位女人又如何知道云剑呢?”
“刚才佩戴佩刀的仆人对刀剑有所了解:请看您这把刀,刀鞘用鱼皮包裹,朱红的颜色上配有白银的装饰,还垂挂着红色的绦穗,还有这使用皮带的特色,刀柄刻有祥云图案,况且又比普通佩刀长一尺,这样的刀,世上就只有‘云剑’一把了。”
2.云剑○1指王的宝剑。○2王的贴身侍卫武士的官职名
3.别云剑○1云剑的佩剑○2仪式时临时赋予云剑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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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她的解释,暄和题云又是大吃一惊。对云剑的所知程度,就连京城的人也鲜有人了解透彻,而在这穷乡僻壤之所,居然还是一个女人,却对它了解得如此详细,这可真让人难以理解!暄一边暗自惊叹,一边又故意装做糊涂的样子,说道:
“如果人们对云剑足够了解的话,完全可以做一把假的来佩戴!”
面前这位面不改色、端庄娴雅的女子继续应答道:
“用白银做装饰、佩刀的长度,这些都是受国法限制的。无论是谁,都不能佩戴一把与云剑的长度相当的佩剑。”
“难道就没有违背国法的不法之徒吗?”
“但即便造假,也有其无法模仿的地方。”
“无法模仿的地方?那是什么?”
一直低着头望向地面的女子,终于慢慢地抬起双眼,静静地望着题云,悠悠地说道:
“正是把云剑背在背上的人——现在的云剑!”
与那女子视线相对的一刹那,题云被她那大大的双眸,还有清亮眼眸中透露出来的熟悉的神秘感迷住了。
“是啊,我的云可是任何人都模仿不了的,哈哈!”
暄点头称是,哈哈大笑之余又饮下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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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的贴身侍卫,23岁的年轻武士,云剑——金题云!在朝鲜八道的佩剑人之中,云剑金题云可是无知不足、无人不晓:不仅仅是因为没有人能敌得过他的高超剑术,而且他那出类拔萃的帅气外表也是众所周知的。作为国王的侍卫需要具备很多条件:比如要有出色的武艺,要有不亚于状元一般的出众修养、出奇制胜的兵法谋略以及6尺多的身高,另外,潇洒俊逸的外表也是必不可少的。而这些苛刻的条件,金题云的身上可是无一不缺,**不符合条件的一点就是:金题云是庶子出身。
暄又自言自语道:
“眼力真是了得。在如此幽深的黑夜,在这么远的距离,竟能看到云剑刀柄上的祥云图案。不,或许是在没有看到之前就已经知道了。难道我真的被鬼神缠住了不成……”
半天凝望着手中酒杯的暄,此时抬起了双眼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对面的这个女子。女子虽然感觉到王目不转睛的视线,但她丝毫没有胆怯的神情。
“靠近一点儿坐吧。坐在临房,我怎么能知道你的裙子下面究竟藏了什么?”
“在云剑面前藏剑的话,难道不是天底下*为愚蠢的行为吗?”
“我倒不是认为你在下面藏了把利剑。也许——藏得是九只尾巴。”
犹豫片刻的女子,悄悄站起身,越过门槛走过来。裙摆下方微微露出了隐藏起来的白色布袜子,
暄收起自己的视线,故意喝光了手中的酒。女子仅在越过门槛的边沿处低头坐下。因为女子的靠近,本来就飘散出的兰草香此刻变得更加浓郁了,月光也变得更为明亮。*值得称赞的是:女子的美貌此刻也越发动人了。虽然是狭小的房间,就算如此近距离地相视而坐,但暄反倒觉得此刻好像比刚才的距离更远了。暄的心意似烛火一般,微微地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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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妩媚的美好容颜啊!这究竟是黑暗的造化,还是月光的造化呢?”
“这是*为愚蠢的眼睛的造化,那愚蠢的眼睛,以为看到的一切就是全部。”
从女人的话中,暄感到了令人琢磨不透的怨恨。暄对着这并非人间之貌的美艳面孔,再一次疑惑地问道:
“究竟是鬼,还是人?”
“众人认为小女并非人。”
女子毫不动摇地说道。对于她在想什么,心里究竟有怎样的反应,暄丝毫抓不到头绪。
“你真的是鬼?”
“凝聚的一个魂魄,这正是小女。”
“你这是在捉弄我吗?世界上哪有有带影子的鬼!”
“小女没有说谎。比奴婢还卑贱的巫女,哪一个敢自称是人呢?所以,我怎么都不敢说自己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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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说自己不是人类,即使说出这些话来,那平和的声音中也没有掺杂任何的感情。对于听者来说,反而像是内心某个角落坍塌了似的,一种奇异的感情从暄的话语中流淌出来。
“巫女……你是巫女吗?所以你会事先知道我会来?”
“小女虽然是巫女,但没有预知的神力,也没有读懂人的神力。”
“那还有哪种巫女?”
“小女惭愧——只能生活在这个地方,这就是小女所有的神力。”
“你说的话完全无法理解。”
暄充满惊讶的眼睛急速地转向了题云。题云瞟了一眼女子后,竟低下了头,那意思仿佛在说:他也无法理解。
“你真的是巫女吗?”
“因为无法结束的生命,让小女一直以巫女的身份存活着。虽然是巫女也无法不勉强活下去……所以只能这样活着。”
女人平静得很,但暄听到这些话后内心涌现出无限的悲伤,他用想要走进眼前女子的关切之心询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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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此朝有严格的法规。在陛下面前,任何东西都是微不足道的。所以,请允许我回禀说,我是某人。”
闷闷不乐的暄*终高声说道:
“哼!真是可恶的女人!竟然不回答王的提问,这是哪儿的法规!我再问你一遍。你的名字是什么?是人的话,你应该有姓和名。你若真不是鬼的话,就赶紧报上名来!”
月光凝聚到女子的眼睛上,那双美丽的眼眸中藏着深深的悲伤,她声音无比平稳地说道。
“原本姓应是从父亲那里传下来的,名字本该从母亲那儿得到。但是小女既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所以我既没有名也没有姓。”
“你果真没有名字?”
“我一直都没有名字。”
“呔!真是胆大包天!你这又在捉弄我不成?”
“小女实在不敢说谎。”
暄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尽量让自己憋闷的心情慢慢镇静下来,于是重新询问道:
“巫女一定有神母。难道你的神母没有给你取名吗?”
“神母从未给小女取过名字。”
“这怎么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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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害怕跟名字绑在一起的姻缘,所以才会这样做的。”
“你今年多大?”
“我没有计算过年份,所以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您。”
“你在这个地方已经生活很久了吗?”
“好像流经了很多岁月。很久很久……”
“很久?”
“不,也许时间很短。”
“听你的口音不是这个村子所使用的方言,倒有些汉阳的味道。如此看来,必定不是本地人了!在你来到这里之前,究竟是哪里人士呢?”
女子像要把无可奉告的悲伤对月亮诉说一样,深情地望着窗外那一轮皎洁无瑕的满月。她依旧用淡淡的语调回答道:
“真仿佛如前生一样遥远的故事了,小女实难无法记起。”
暄把怒火全倒进了酒杯之中,没缘由地“哐”的一声,把酒杯重重地放在小桌子上。
“我问了这么多问题,怎么连一个明确的回答都没有!”
“我已经给出了很多答复,但陛下哪个都没有接受。”
“到底你真真切切地回答什么了?是回答了自己的名字,还是回答出了实际的年龄?你难道真是巫女吗?”
“如果不是让您满意的答案,难道就要说我在说谎吗?如果我说谎的话,您会满意我的答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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暄无言以对,只是兀自喝着闷酒。一时间,三个人被沉默层层地包围起来。可是暄,今天格外的奇怪,他连这片刻的沉默也不能忍受下去。
“你坐的太远了。靠近些!”
女子往前挪动了两步无声地坐下来,暄又说道:
“还是太远了。再靠近些!”
女子*后在暄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静静地坐了下来。虽然暄在内心中还是觉得这样的距离有些远,但因为已经没有再靠近的空间了,实在不能让她再靠近些。暄眼前的这位女子,脸庞如白玉一般,卷长而浓密的睫毛下面,是一双深邃乌黑的眼眸,*让暄觉得独特的,是女子那一副超凡脱俗的表情。
相反地,在题云的眼睛可以看到的,却是女子忧郁的侧脸。即使一个人的正脸可以说谎,但侧脸却装着全部内心的表情,能够*直观透明地呈现内心表情的,就是每个人的侧脸。题云像是要从女子的悲伤中逃离出来似的,低下头紧紧地闭上眼睛。但女人悲伤的侧脸还是穿透了他紧紧闭合的眼睛,一丝丝地侵蚀着题云的内心。暄深深地叹了口气道:
“你可看到我对你的一片倾心?”
“月色朦胧,小女什么也没有看见。”
“你是看不到,还是不想看到?我可以拥抱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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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担心您走后,自己的步履会变得沉重,衣衫上该留有余味了。”
“不会留下你一个人走的。我要把你也带走。那么,能让我抱你了吗?”
“小女的身躯是不能离开这里的,小女被下了碇泊灵。”
“作为王的我,既然已经说要带你走,即便不能走也要跟着我!”
“天下有能在一起的人,也有无法在一起的,还有无论怎样都不能在一起的。殿下和巫女相距甚远,我们永远都无法在一起。”
暄像斥责正在拒绝自己的女人似的高声道:
“把不能在一起的理由说出来!我会让它们全部成为可能!”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身份**的人同身份**的人在一起,身份低贱的人同身份低贱的人在一起,天地才能平稳。”
题云冷冷地望着女人,眼前的巫女竟能这么自然地说出《周易》的话语,他再一次感到吃惊:真是不寻常的地方,不寻常的女人!身为王的暄,此刻只专注于思索巫女所说的内容,所以没有心思再来思考这些奇怪之处。
“我没有学过这些。天即乾有尊严而贵重,地即坤只能说是人们靠近它,但不能因此而卑贱,而应认为是亲近。怎么能说地是卑贱的呢?贵重和亲近相互转换,运转维系着自然的正常秩序。因此,百姓也是有尊严可亲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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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尊地卑是指英明的自然**。就像先有春与夏,然后再有秋与冬,一年年这样的四季轮转。虽然天和地都是有神灵的,但也应有尊卑先后之序,更何况是人呢?万物皆是如此。”
题云的眼睛变得更冷了。他已敏锐地察觉出,女子的话语之意,源头正出自《庄子》。这分明是户不寻常的人家。也许现在他们所处的空间并不是现实的存在。题云思考的空隙,一股沁人心脾的兰草香再次飘过。而已专注其他的暄,还是没有感觉到异常,因为他被女子拒绝了。
“我的老师没有那样教我。位于前面的是君主,位于身后的是百姓,站在前面的君主要以身作则,跟在后面的百姓才会跟着去学习。君子之道,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不能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如果我尊贵的话,百姓也会变得尊贵——这就是学的序列。我抱你不是让我自己变得卑贱,而是让你变得和我一样尊贵。那就是合理的秩序,你现在明白了吧?”
“口中说着真正的道理,但如果不讲秩序的话,便称不上是道理。如果您不抱小女,那就是有身份的秩序,就是百姓的榜样,那才是真正的道理。小女的身体有不能和殿下交合的神气,更何况小女是连名字都没有的卑贱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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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女子一般平淡的语调拒绝的暄,此刻更加焦躁地说道:
“我也像是没有名字的。我一出生就被册封为原子,从赐下名字的瞬间开始,谁也不能直呼我的名讳。没有叫我暄的人,我只是被叫做原子,世子,甚至成为王。到现在,连暄这个字也成为了不能写出来的名字。这样一来,你和我的处境不是一样的吗,我们都没有名字可言!”
“不一样。您与我有着天壤之别。”
女子的心意像磐石一样毫不动摇。无以言对的暄经过一番冥思苦想后,“啪”地拍打着自己的膝盖。
“那样吧!你的神母如果害怕绑定的姻缘而没有为你起名字的话,我就赐给你一个名字,从此和你绑定姻缘。那么我将给你送上名字。”
不知女子是不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端庄地放着的指尖,此刻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世间的姻缘哪里只有好的姻缘呢?不过刹那的姻缘就为对方赐名,那万万不可。请您收回成命。”
“叫什么好呢……”
“这是不能恒久连接一起的姻缘,不过是刹那的短暂姻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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暄不理会女子恳切的请求,径自望着窗外的月亮。这次轮到暄如磐石一样坚定,他果断地为女子赐出了名字。
“到底你像月亮呢,还是月亮像你呢?……那么,我赐名你从此叫‘月’。”
暄赐名的瞬间,女子便从此成为了月。月慢慢地闭上眼睛,显然她是想遮挡住含有感情的眼眸,但是,暄实在分辨不出这双清亮的眸子中包含的,究竟是悲伤还是喜悦,亦或是害怕。吐出名字的暄也安下心来,似乎和月的姻缘还能延续似的,所以他想要伸手去抚摸月的脸庞。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收回了想要触碰她脸颊的手。不知怎的,暄害怕自己的手一旦碰上月的脸颊,他就会把她变为灰烬。暄感到全身无力,只是继续举着酒杯说道:
“肯定不是只有今天。我既然知道你的名字,又知道你不会离开这里,那我们还会有来日。”
暄喝光杯中的酒,把酒杯递到月的面前让她斟满。不知是不想了解他的心意还是如何,月并未睁开紧闭的双眼。暄端起月连碰都没碰的酒杯,慢慢地递到自己的嘴边。月闭着眼睛静静地说道:
“这里不过是陋舍。雨早已停,酒杯也已见底,王的身躯也有了温度,现在是该回行宫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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暄对突然赶自己的月有些不舍。与其说是对她感到不舍,不如说他讨厌分开的心意,对相逢的短暂有些不舍。
“天就要亮了,跟我一起走吧!”
“如果现在不走的话,不知会对云剑发出怎样的责难了。”
这次月说得也没错。因为偷偷溜出行宫,如果防卫工作稍有差池的话,责任不会降罪到暄的身上,这所有的责任都要由题云担负。而攻击则会一如既往地往他庶出的身份上靠,让他再次陷入困扰之中。
“这个有雨、有月色的夜晚。小心不要让刚暖起来的体温又被寒夜夺走了。”
“月啊,我一定会再来找你的!等我!”
“我说过今晚是我们*后的姻缘。”
“在我看来,这恰恰是我们姻缘的开始。所以我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我要从你那里带走些信物。”
月听到信物二字,立刻睁大了双眼,露出让人琢磨不透的微笑,那微笑中透出丝丝悲凉的韵味,但毕竟这是**次看到月露出笑容的样子,于是很是喜悦,不自觉地想要靠近她。她身**淌的不是郁金香的香气,也非兰草香,而是月亮的香味,是让内心颤抖的、令人怀念的香气。月还是用一成不变的语调说道:
“小女什么也没有。殿下赐予的名字月,这就是小女的全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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暄抬起头望着渐渐明亮起来的月亮,微笑地说道:
“那么,我就把天空中你全部拥有的月亮作为信物带走了。”
听到这番话后,月恳切地回应:
“万万不可。务必……请务必收回成命。”
好不容易连在一起的姻缘,暄坚决地说: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可的!从此,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将会把我对你的心意与你捆绑在一起。”
“那么……小女也请求一件信物。”
暄的神情变得明亮起来,他焦急地说:
“尽管说吧,什么都可以。我都能满足你。”
“请忘记今晚短暂的记忆。”
“忘记这些的话……你连我的记忆都能拥有?”
暄埋怨着月,语气中透出嗔怪之意,怪她不该让他把今晚的事情忘记。虽然只是短暂的相逢小坐,但感情却似很长久。可是月,哎……王埋怨着快速回到自己位置的月。
“真是猜不透,真的猜不透。怎么连我的心……”
“请走吧。”
“真是无情的女人啊,真是薄情的女人啊。既然都让我进来了,现在我不想走时却又紧逼着要撵开我,这居心何在!我今天到这儿来,就是要把这份姻缘连接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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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份姻缘毫无意义。”
“相逢就是姻缘,我们谈心的姻缘也是姻缘。你不是说人不可以说谎吗!所以,我们的心灵之间,是任何东西都掺杂不进来的。你如同不可摘取的稀有之花一样,弥足珍贵。所以,以后不要再把卑贱二字常挂在嘴边了。识字的人,身份即使再低下,但人品也决不低下。所以今天,我就只能带着天空的月亮走了。”
暄慢慢站起身来,留下了默默无语的她。一直低头保持沉默的题云,紧紧跟在王的身后站了起来,想要尽早摆脱这个异常的空间。月像是用石头捏出来的样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暄和题云刚走出大门,就有人喘吁吁地跑出来,正是待在厨房的女仆。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女仆的脸上带着惊慌的神色,不停地跺着脚。
以沉重的步伐下山的暄,只是望着天空的月色闷头行走着,他出神地对题云说道:
“云啊,我要忍着心痛不能回头。你帮我看看,或许月在远处看着我?”
不知是因为王的命令,还是顺从着自己的心意,题云慢慢地回头望去。远处矮墙内,只有女仆一个人怨恨地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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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注视。”
暄静静叹着气说道:
“对啊,对啊。这样我的心才不那么痛。云啊,我从不知道月光原来也这么耀眼啊!”
而屋舍之内、仍像石头一样僵坐着的月,则几乎在同时,向女仆问道:
“雪啊,你看他们走远了吗?”
“是,走了!肯定走了!”
“他们回过头来回望过吗?”
“没有!他头也没回一次就那样走掉了!”
月悄悄叹息地说道:
“对,应该那样。那样我的心才不会那么悲伤。雪啊,我从不知道月光原来这么耀眼。”
“为什么你不去送行?为什么只是傻坐在这里呢?为什么……”
月依旧没有表情地笑着说道:
“把那位引导到这里的湿润的毛毛雨,曾在草尖上停留,在大地上停留,那位的长衫衣角,曾被清风拂过,浸透到御服,浸透到御鞋,浸透到御笠,装着我的心一直送行到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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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春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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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前。
暄把筷子放在了餐桌上。午饭原本准备得就很简单,只有三四道菜和米饭而已,可即便如此,他连这些都没有吃掉。
“世子邸下(王位继承人常常是国王的长子,故称“世子”,尊称为“邸下”或“世子邸下”,国王诸子皆称“大君”。——译者注),恳请您再用点膳吧。”
尽管车内官用几近哀求的声音恳求,但暄还是用方巾擦了擦嘴角。
“吃不下了,退膳吧。”
其实,暄对一个人用膳这件事情已经很习惯了,但是每当意识到空荡荡的周围,在这样的日子里,即使再美味的食物也难以下咽。今天也是如此。显然,前几天在大妃殿一起用餐的影响至今仍在影响着年轻的暄。
“是!可是连晚饭也这样的话,那可不行啊。”
暄没有回答车内管的话,只是把方巾放在了桌子上。看到车内官使眼色后,一个年轻的内官把饭桌撤了下去。车内官小心地观察着世子的脸色。在暄的近旁伺候着,他总是能看到这张小而俊俏的脸庞。从远处看,周围其他人的脸虽然显得较大,但不知为何,总是不很清楚,而世子的这张小脸却出奇地清晰。跟同辈相比,世子的个头和躯体算是小的。虽然已经到了十五岁,可是不知是否是发育迟缓的缘故,暄的浑身上下丝毫没有男子汉的气概。而这一点恰恰成为了大王*大的担忧与心病。因此,近来大王在百忙之余,连世子的饮食起居也要亲自过问。
“稍微休息片刻后……”
“知道了!稍微休息片刻后是昼讲,接着是其他老师的夕讲。不管是什么样的课程,但全都是学习,学习,学习,每天都在重复相同的事情,为什么还一定要说这些!”
“邸下,请您镇定!”
暄面露不悦之色,用脚踢着席子起身来到了外面。惊慌失措的车内官不曾料想世子会做出这样的行为,于是赶紧欠起蹲伏的身子急忙跟了出去。
“邸下,您这是要去哪里?”
“哪里也不去,反正我也脱离不了这个宫殿,反正我哪里都去不了!”
暄只是想在东宫周围散散步,吹吹凉爽的风。他把内官给自己穿的鞋套在了脚上,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资善堂。暄觉得牢牢跟在自己身后的一群内官和宫女们实在讨厌极了,虽然极力想摆脱他们,但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虽说是片刻的散步,但实际上,暄离东宫已经越走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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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邸下,不能再往前走了。”
听到车内官的劝告,暄猛然回过神一看,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来到后苑附近了。空虚的内心,无法止住的步伐。哎!可是,自己如果再在此耽误片刻的话,昼讲就该迟到了,这样一来,就会给在周围辅佐的内官们带来危害。暄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平静地返回去到东宫去。可是,他突然听到从后苑方向传来孩子们的笑声,于是不由自主地驻足观望。暄静静地侧耳倾听,在这些吵闹声和欢声声中,不时还掺杂着自己熟悉的声音。暄一脸兴奋,急急忙忙地朝那些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原来,同辈的亲戚和亲戚家的小孩们,正在后苑开心地玩耍着,其中还有跟暄同父异母的哥哥——阳明君。看来,他去大妃殿请安回来后就和同辈们在这里结伴玩耍了。一个用黑布罩着眼睛的孩子,正使出吃奶的劲头来抓那些躲避他的角度而奔跑的孩子们。
孩子们的欢歌笑语在暄出现的同时,就如同火焰上被泼上了一大盆冷水一般嘎然而止。**一个还在发出声音移动的就是被遮住眼睛的、负责捉人的那个孩子而已。这个孩子对突然安静下来的环境突然感到惊慌失措,他更加猛烈地挥动着自己的双臂。当暄朝他们走去时,他们刚停下的脚步又开始挪动起来,大家都俯下腰向后退着。暄每往前走一步,他们就后退一步;暄向前进两步的话,他们就会很自然地后退两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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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在哪里啊?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时间,附近的空气中,只传来负责捉人的那个孩子的呼喊之音。不一会儿他就抓到了一个人,异常兴奋的他大声地喊道:
“抓到了!我抓到了!”
但周围并没有任何反应。负责捉人的那个孩子觉得很奇怪,连忙用手摸索着自己抓到的人。
“谁呢?我抓着你了是吧?现在我可以把布解下来了吧?”
蒙着眼睛那个孩子对出奇安静的氛围感到不解,忍不住自己解下了眼睛上的黑布,想亲自确认自己究竟抓到了谁。
“啊!……请恕罪,世子邸下!”
“不,没关(系)……”
还没等暄把话说完,负责捉人的那个孩子已经飞快地跑到其他孩子的中间,远远地站在那里。
“没关系,现在你们继续玩吧。我也一起……”
“不,不玩了。我们正好要结束这个游戏呢……”
一个孩子像是首领的样子说道,其他孩子也一致附和道:“是的,是要结束的。”
暄笑容满面,想尽量表示出自己的亲近之情。但没有人敢抬头看他,他的表情马上变得很僵硬。于是干脆撅起小嘴,叉着腰近乎无奈的口吻说道:
“我早就知道会这样。只要我一来,所有的游戏任何时候都会终止,就好像我得了瘟疫,所有人总是一副要躲得我远远的样子。”
暄从那次背对他们离开以后,再也没进入到玩捉迷藏的孩子们当中,只是远远地望着他们玩耍,悄悄露出十分羡慕的样子。暄不是不知道:一旦自己加入到游戏当中,即使是自己的失误让自己受伤的话,这些孩子难辞其咎,甚至连他们的父母也会受到牵连。于是,他也不再渴求能够加入他们中间。而此刻,唯有阳明君一个人直起腰用充满爱怜的眼神望着暄。望着弟弟渐走渐远的孤单背影,还有牢牢跟在他身后的一群随从,阳明君的脸上浮现出难过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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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邸下。”
从黑暗中传来阳明君低沉的声音。
还没等其他人动身,暄就一个箭步就打开资善堂的大门迎了出去。他一口气跑下月台,猛地抓住了阳明君的双手。
“哥哥,你来了!”
尽管是漆黑的夜里,但阳明君也能明显地感觉到弟弟的喜悦之情。阳明君察觉出包围在周围的监视者,于是做出仪式性的问候。
“或许小人妨碍到世子邸下的礼学……”
“干嘛说这种客套话呢?哥哥快到屋里来!”
“不了。我只是心疼这月光,心疼这宽敞的院子,在这跟您稍见一会儿就该走了。”
向院子四周环视一圈的暄,察觉到了阳明君的真切关心,于是微微笑了笑——他是因为放不下白天捉迷藏的事情,所以特意过来看望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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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我是在游戏结束时被抓住的,那么我先当捉迷藏抓人的那个人。但捉迷藏游戏两个人玩玩的话……”
“那么我们别玩那个了,玩捉人游戏怎么样?我跑,世子邸下负责抓我。呼吸急促的奔跑能够让心情很快地好转起来的。”
阳明君在前面开始飞快地跑起来,暄也紧紧地跟在他后面快速地跑着。内官们全都忐忑不安地站在月台下面,从四周传来世子欢笑的声音。这样开心的声音,他们可是已经好久没有听到了。所以,他们也实在不忍心劝阻似的,摆出跟着世子一起摇摆、歪斜,用力向前冲的动作。
阳明君敏捷地躲闪着身体尽情地奔跑着。眼看要被暄抓到了,他总是会巧妙地挣脱掉。不一会儿,暄就把翼善冠脱掉了,龙袍也脱掉了,流着汗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由于他跑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越发感到上气不接下气。但就像阳明君说的那样,心情倒是真的渐渐地好了起来。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被资善堂院子响起的洪亮的声音惊吓住的阳明君,猛然停了下来呆呆地站在原地。内官们吓得面如土色,紧忙弯下腰身。暄也赶紧走到突然驾到的父王面前站住。
“啊,父王……”
阳明君也跑了过来,站在暄的身后俯下腰。父王不满地盯着阳明君片刻,随后用严肃的表情望着暄。看到他那零乱的衣着和被汗浸湿的脸后,父王温柔地呵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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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怎么能如此轻浮地跑来跑去呢?”
父王为暄戴上车内官拾起的翼善冠,把龙袍夹在自己的胳膊上。连暄都能看到父王的手在发抖。父王充满怒气地冲着阳明君说道:
“你没有不恭之心,为何会惹出这样的事情!世子稍有闪失你如何交代!”
“父王,哥哥是应我的邀请才来这里的……”
“世子闭嘴!”
阳明君像以前一样低着头看着地面,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不做任何解释。唯有紧握的双拳中包含着淡淡的怨恨。
“资善堂不是你待的地方。退下!”
阳明君抬起头来无奈地望着父王。
“知道了,父王。微臣告退。”
他收起怨恨的目光,呼地转身跑走了。
“这,这,真像个可恶的家伙!”
父王朝阳明君离去的方向望了好一会儿。暄注视着父王的背影,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暄也知道父王是怎样的。掩藏住自己心意的父王双眼又重新转移到了暄的身上。暄狠狠地瞪着父王,眼睛里丝毫掩藏不住内心产生的凄凉感。父王像是用拜托似的眼神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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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谁,你都不要轻易相信!即使是和你留着相同血液的人!”
“我相信哥哥的心意,相信他是为了安慰小儿才来这里的!”
“如此轻率的行动,你的性命便很难支撑太久。”
父王的身后,经过残酷拷问而死去的魂魄一个接一个地凝聚起来。他现在的地位,是用自己的手杀死图谋者而得来的。而这样死去的人,全都是留着相同血液的兄弟。
“你的身体不仅属于你个人。记住:再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剩下食物、上课迟到、该睡觉的时候不睡觉的话,那么我就从这些东宫内官们的性命开始杀!已经很晚了,睡觉吧。”
父王面对着眼中凝聚怨恨的暄,转过身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他脚下黑色的魂魄结成团也跟着走了。
父王把读完的奏章展开放在书桌上,这是关于儒林们要求撤销星宿厅和昭格署的文章。像每次碰到头疼的事时,父王养成的习惯就是自然地撑着额头。星宿厅虽然在王室,但是却是受大妃殿庇护的官厅,如果动它的话就是和大妃尹氏作对。但这次上书的,头一位写的就是弘文馆大提学许闵奎的名字,所以又不能不管。
4. 星宿厅 掌管**和王族巫俗的官厅。
5. 昭格署 为了举办道教的祭天仪式而设置的官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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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闵奎是士林派的核心人物,在以大妃为主轴的外戚势力勋旧派得势的当今朝廷,许闵奎可是连王出面都很难拉近的人物。为此,父王的肩头压着非常沉重的担子。
“陛下,世子侍讲院的辅德求见。”
父王把奏章折成一半讲道:
“让他进来。”
辅德颤巍巍地走了进来,脸上露出苍白的气色。可是即便这样,他那胸有成竹的样子也显得派头十足。父王无声地叹息更加地沉重了。因为之前已有人向他报告说:十几名世子侍讲院的教员们都被世子从昨天开始的调皮吓坏了。他们本来就觉得自己肩上的责任重大,因为要负责教导下一届的王,这些人都对这项任务感到恐惧。再加上世子天真烂漫,调皮活泼,这些人围着这么一个不让他们省心的世子,简直都要有精神问题了。眼前坐着的这位辅德,也是在今天早晨亲临学堂听讲时,毫无预兆地丢尽了面子。
平时的世子,每到孤独的时候就会微笑地撒娇抵赖,又不失可爱的孩子。这些辅德们认为,世子用那样自然的、不懂事的天真表情来对待尊长和朝廷大臣也无可厚非,毕竟他也只是个孩子,所以很少会去惩戒这位十五岁的世子。他的母后自然也是如此,甚至连祖母大妃尹氏也很爱惜他,格外宠爱世子。因为大妃尹氏的心意如此,所以现在外戚势力的勋旧派也自然地成为了世子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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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有让世子吃苦头的少部分人,那就是世子侍讲院的老师。这是世子**觉得非常不喜欢的一群人。好久没像现在这样调皮过了,之所以又恢复淘气顽皮的情绪,其实是对父王的无声对抗——前不久他把阳明君撵出了资善堂。
从正在叩头的辅德口中,果然冒出了父王早已猜测到的话语。
“微臣年事已高,实难胜任其职,故打算从此告老还乡。请殿下明察恩准!”
“早上我在旁听时,发现世子应答出色,这些,难道不正是你的功劳吗?”
“但是微臣没察看出来世子了解得如此详细,竟斗胆对王谎称世子邸下不听讲义却也都能了解……”
“那个……”
虽然想对这位老臣说那不过是世子的玩笑,但父王还是闭上了口。世子上课时因为分一两次神没有听讲义而说错答案,而这些老师居然没看出那只是玩笑,就向王嘟嘟囔囔地告状,这样轻率的老师放在世子的身边,也是很危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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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这次玩笑又让他得逞了!”
父王忽然意识到手掌下方的奏章。弘文馆大提学!父王的嘴角浮现出了奇怪的微笑。
“知道了,如果卿执意如此的话,朕也没有办法。先退下吧。”
暄坐在丕显阁地板上游荡着双腿。告老还乡的辅德,其空位由下面的弼善和文学依次晋升,听说还要来新的老师。除了知道他是个没有头衔从外部请到的人士外,暄对那个老师的身份一无所知。虽然暄也很好奇,但为了防备日后吃苦头,所以事前需要进行调查。于是,他特意派了使令去探听究竟。
等了好久的使令终于跑了回来。走到暄面前站着的他,忌讳似的支支吾吾的。
“为什么不说话?没打听到来的人到底怎样吗?”
“不,不是……”
“快说!来人究竟是何方人士,是做什么的?”
犹豫片刻的使令近前来,伏耳低语道:
“他……是弘文馆大提学的儿子,是这次在科举考试中考取状元的许炎。”
“慢着,这是怎么一回事?”
暄双手抱头飞快地思索着。就算是状元,毕竟也是刚刚考取,怎么能把他作为自己的老师呢?再说世子侍讲院的官吏,难道不是比其他官职选拔的基准更为严格吗?暄放下了摩挲着脑袋的双手。突然间,他又意识到另外一个反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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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着,你说他是弘文馆大提学的儿子?我知道大提学与他同官级的人们相比,他的年龄更为年轻。大提学居然有儿子?”
“是,是的……叫许炎的那个人的年龄,是……”
“真让人着急!你就不能快点儿说吗?”
“……呃,他今年,今年……十七岁。”
暄带着惊讶和愤怒,唰的一声从座位上霍然站起来喊道:
“什么?十七岁?不就只比我大两岁吗!父王把我看成什么了,居然派了这样一个毛孩子过来!”
“邸下,请您镇定。”
“考取状元?仅仅十七岁?这完全是个疯子,不是吗?”
“不是疯,疯子……是天才才对……”
“不管怎样,反正他不是正常人!”
“是,是的。他那个年纪考取状元这可是非常不正常的。因为现在封官还太早,所以国王命令他先住在读书堂。”
6.读书堂为了培养**重要的人才设立的专门研究修养、读书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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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可是又突然让他来侍讲院?这个天才肯定非常有趣。让我来会会这个不知道哪里长得不对劲儿的家伙吧。”
暄以这样那样的理由,竟然格外期盼新老师的授课。从上课那天起,过不了几天,他就要把这位天才驱赶走的欲望,开始在暄的心底熊熊地燃烧着。
到了**讲的日子。暄侧着身子,脸都不转过来,以这样的姿态对着进入丕显阁的老师。根据对待老师的礼仪,就算是世子,也该站起身来迎接才对。但是,暄是为了让老师吃苦头所以才故意这样不合理法的。炎在离世子不远的老师的位置上,行完三次礼后坐了下来。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有一股兰草的香气传来。暄看不出有什么反应,从炎那里,他也没有回馈任何反应。
这样尴尬的时间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暄忍不住瞥了一眼炎的脸庞。瞬间,暄的眼睛就像钉在他的脸上似的,大半的魂魄都被勾走了。这样英俊的青年,恐怕世间****吧。顷刻间。暄领悟到了他的名字“炎”的真谛——除了有表示“火花”的含义外,还带着一层“美丽”的含义。暄被他的美丽震慑住了,要尽快地把年纪小的老师驱赶走的远大抱负,理所当然地被暂时搁置在了一边。
但是,这样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太久。暄马上又打起了精神:他连歪斜的翼善冠也不戴,只是把下巴支在书桌上坐着。老师已经先行完了礼,现在该轮到世子行三次拜师礼了,但世子却一动也不动。暄心里盘算着:自己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坐着,只要炎开口说话,他便用世子的权威呵斥他,从而打消他的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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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炎的反应与其他老师截然不同。他只是摆着端正的讲座姿势,带着柔和的眼神而已,一句话都不说。无论他面临怎样的等待,都没有要求暄端正坐姿,或是要求他必须要对老师遵守传统的礼节。比起一动不动威严正坐的炎,倾斜着身躯的暄倒是先累了。但是这位世子也有着倔强的脾气,即使腰身再疼再累、胳膊再酸再麻,他都要坚持到*后时刻,等对方先开口。
就这样,宣告三课时已过的鼓声在丕显阁外持续地响起。鼓声一响,炎一句话都没说,就用微笑的眼神向暄默默地打了声招呼就退下去了。虽然有些气愤,但暄同时也觉得以后他们之间很可能会非常有趣。一直以来,暄遇到的老师都不敢在他的面前大声地呵斥,纷纷陷入世子的陷阱中吃尽苦头,但是像炎这样,只是散发着美丽的微笑离开的情况,还真是****的情况。
然而,这种无声的对抗、无言的“冷战”不只持续了**。之后的第二天,第三天,炎每次都是露出美丽且微笑的双眼,什么话都不说。这样的结果是:暄反而首先觉得累了,觉得坚持不下去了。而且,他也渐渐地对炎的声音好奇起来。
已经连续几天,暄都是以东倒西歪的姿势坐在那里,而这次暄*终向炎行了三次叩拜礼后,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但是,这并不是说他已经接受了眼前的这个老师,只能说,这是为了试探这位年轻状元的变相攻击方法。为了用以前学的《中庸》来消灭他的锐气,暄已经事先做好了充分的预习工作。然而,事情的结果却是:从炎的口中居然冒出了始料未及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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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现在开始,来练习千字文。”
顷刻之间,暄便对那如碧水清波一般的美丽音色入了迷,但是再美的声音也无济于事啊,暄马上反应过来了他说话的内容。千字文?怎么能这样呢?《千字文》不是早在四岁的时候,自己尚是元子的时候,就已经在讲学厅学习过了吗?就在暄**不住满腔怒火时,炎命书吏把《千字文》拿了过来。磨磨蹭蹭、悄悄观察世子眼神的册色书吏,被炎的微笑吓了一大跳,于是只好遵从他的命令去拿了书来。忍无可忍的暄大喊道:
“你竟敢羞辱我!我现在已学到《中庸》了!你竟然现在还让我学《千字文》!”
与脾气暴躁、在这里大声叫喊的暄不同,炎始终带着微笑,慢悠悠地说道:
“邸下,小人惶恐。小人到目前还未曾教过任何人。不过圣上让小人处在目前这个位置上,尽管我再三拒绝圣上,可是圣上下诏说,我只要按照所学的内容来教邸下就可以的。”
“可是,你说的这件事与你让我学《千字文》能有什么关系呢?”
“在做学问的过程中,首先学的并不是《千字文》,而是做学问前的思想准备和必要的求知姿势。世子邸下经过几天才熟悉了那个姿势,所以接下来的工作,理所应当是要学习《千字文》了。我只是按小人学习的方式来执行小人接到的圣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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暄一时间愣住了,只是气得张大了嘴巴。正在这时,册色书吏已经把《千字文》取了过来,遵照炎的意思放在了书桌之上。炎默默地打开书,淡淡地开始读起来。
“天地玄黄。”
因为怒气未消,暄闭着嘴巴不肯读书。炎带着微笑,又重新读了一遍:
“天地玄黄。”
这次暄还是紧紧闭着嘴巴,并向炎投递过来充满怒气的眼神。炎平静地说:
“世子邸下既然熟悉这些汉字,那么,这个‘天’字是什么呢?”
真是荒唐的提问!就是随便问一个没进过学堂的使劲无赖“天”是什么,他也不会不知道的呀。
“竟敢对我提出这类问题出来,你真是想羞辱我啊!”
即使在世子怒火冲天的面容前,炎也不失半点柔和之气。
“是苍天。那么,苍天又是什么?”
暄倒吸了一口气。因为找不到合适的答案,暄开始沉默不语。对于这奇奇怪怪的突兀的提问,暄实在很难定义出“天”是什么。再加上暄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才能打败到他,所以并不能很快地把脑袋里的思想整理清楚。就在这时,炎为暄缩小了所需的思考范围。
“既然邸下到目前为止一直都在学习《中庸》。那么,《中庸》中出现的苍天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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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过这个内容,可是还有学过的印象而已,此刻在暄的脑袋里,无数的汉字零乱地缠绕在一起,那场景变得十分混乱。*终,炎向即使缩小了范围也没找到合理答案的暄讲解道:
“苍天即道的根源。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这样,又引出来了“地”字。暄连千字文的**个“天”字都没有很好地理解,甚至到现在为止学习的《中庸》也没有很好地理解。炎不用一次责骂,就让暄明白了其中的道理。真不能这样半途而废!暄沉思了片刻之后,找出了可以反击的话语:
“我们现在不提《中庸》,那么,你认为‘天’和‘地’是什么呢?”
“这个小人不能说出答案。世子邸下应该在未来的学习过程中慢慢地学习、体会。”
“连你也不能给出正确的解释吧?”
哪知道,暄的讥讽对炎一点儿影响都没有。炎反而点了点头,真诚地带着的微笑。
“小人也是为了求知而在不断地学习学问中。越读书便越能看到另外的天、另外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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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的话就说出来一条,嗯?”
望着得意洋洋的暄一再地催促,炎镇定自若地说:
“《列子》中说‘清轻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冲和气者为人。故天地含精,万物化生。’”
**次听到《列子》,暄竟无意识地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听着。
“融合天地的人的精神源自天,肉体源自地。”
“所以,人若死的话,精神就会返归于天,肉体归返于地吗?”
炎灿烂地笑着。暄竟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由自主地变得温和起来,完全没有了飞扬跋扈的气焰,而是非常投入地耐心倾听着。也许还是炎那平和的声音里具有让人忍不住侧耳倾听的超凡魔力。
“刚刚世子邸下说的话,在《列子》里面也有。”
暄的肩膀得意地耸了一下。
“是吗?嗯,那我得找出那本书来认真读一读了。”
“另外在《六韬三略》中,把帝王比作天,把臣子比作地。周则天也,定则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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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展开的“天”、“地”二字的授课,涉及了很多书籍中的内容。转眼间,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暄渐渐忘记了要让炎吃苦头的想法。
从此,迷上如此温柔的炎的世子,每天都能从千篇一律的生活中找到一丝乐趣。暄对炎所说的话大部分都感到陌生,即便以前有所涉猎,但听炎讲解后总会有新的认识。而且,在这过程中,让暄吃尽苦头的、弄不懂的东西也非常多。于是,在暄的内心中产生了无论如何也要让炎疑惑一次的念头,所以,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功地专注于学习了。
世子在学习《千字文》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也熟悉了很多其他的书籍。从“天地玄黄”中学到了王与臣子、王与百姓之道,在“日月盈昃”中学到了宇宙的形成与变化,同时,暄也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喜欢上了炎——炎同之前的任何一位老师都不同。正因如此,暄总是感到课程的时间太短,于是他开始把想要出宫的炎拽来一起用晚餐,这件事竟成了他生活中的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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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王!”
旼花公主差险些跌倒,踉踉跄跄地朝着父王跑了过去。此时父王放下了国王的身姿,微微地俯下身去,伸开双臂向女儿跑去。父王把旼花高高地抱了起来。旼花成了**能俯视王的人。尽管都是圣上的孩子,但这个场景,可是世子和阳明君做梦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自出生至今,旼花并没有多少自己坐在地板上的印象——因为圣上的大腿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她的坐席。圣上无论有多么伤神的事情,只要看到女儿的笑容,心情就会明显地转好,看到她嫣然一笑时那娇滴滴的面容时,圣上禁不住就要跟着笑了起来。旼花坐在圣上的大腿上,肆无忌惮地晃动着腰肢亦歌亦舞。父王把自己送给王妃的亲吻都亲到了旼花的脸颊上,旼花轻而易举地便能得到父王如此专注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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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周围所有人都围着旼花团团转,所以旼花从未想过要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下去。因为从出生开始,她一直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处在这种环境下,没有这种想法也是理所当然的了。而且,她对任何东西也没产生过什么欲望——因为早在产生欲望之前,这件东西早就已经到了旼花的手中。
时光流转。转眼间旼花已经长到了十三岁。有**,旼花与跟在自己身后的宫女一起蹦蹦跳跳地去资善堂玩。让暄变得焦躁、不耐烦,这就是她*喜爱的游戏之一。可是这次,冥冥之中却有什么奇妙的事情发生。原本蹦蹦跳跳的旼花突然停下了急促的脚步,她的视线同时也停留在了某处:一位相貌俊美的男子正从丕显阁中走出来——是的,正是炎。旼花目不转睛地紧紧地盯着炎,要知道,她可是看尽一切美丽的事物的,位居圣上*宠爱的公主,她怎么有时间看丑陋的东西呢?此刻的炎正把书册整齐地捧在胸前,朝月台下面走去。旼花怎么看,都觉得炎像是从天上的云朵中走下来似的。虽然穿着官服,但无论怎样看起来,他都是与其职位惯有的年龄不相称的年幼男子,他比任何人都适合穿这套官服。旼花陷入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想象中:真不知是不是天神的儿子有什么话要传达给她,所以才从云朵上飘落下来,衣袂翩跹地朝她走来。
炎发现了旼花和站在她身后的宫女们,故而俯下身子背对过去站在那里——因为按照礼法,臣子是不能直视公主容颜的。但旼花可不管这些,径直朝背对自己站立的炎走去,然后她开始在炎的周围慢慢走动着。旼花的思绪如麻,真的看到炎的脸时,又觉得羞怯无比;要是转身过去不看的话,那种想要去注视他的心思又似调皮的小猫般动个不停。跟在旼花身后的宫女们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跟着公主的脚步走动着。公主在炎的身后、侧面连绕了好几圈,一直抬起眼睛盯着他看,走到他的正前方时,又实在不好意思直视他,只是娇羞地望着地面,慢慢地移动着身躯。就这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炎终于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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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觉得头晕的。”
呀!这是多么悦耳的声音!就像他的外貌一样的惹人垂爱。旼花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停下了转动的脚步。她勉勉强强拿出了一些勇气,抬头看了看炎的脸。哎呀!真是羞死了!旼花平生**次产生这种感情。望着炎的脸庞,她的双颊居然变得通红起来。旼花被自己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的心脏着实吓了一大跳,转身扑到了身后闵尚宫的怀里,爽朗地笑着,似乎想要遮盖住心脏跳动的声音。虽然旼花的脸深埋在闵尚宫的怀里,但她还是一个劲儿地向炎的脸上偷偷观望着。
自此之后,旼花便时不时地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或是举着汤匙突然之间便发起了呆,或是毫无头绪地张开双唇痴痴地微笑着。眼睛闭合之处,所思所想全都是炎的俊朗身影。旼花开始思考到底要怎样才能再见到炎。转念一想,她就放下心来,想到自己贵为公主,这个愿望应该不难办到。
旼花把宫女们都支开,孤身一人逃出自己居住的寝殿水镜斋。同时,她还威胁在半路遇上的可怜宫女,强迫小宫女与自己对换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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旼花激动地躲到了丕显阁去,把耳朵贴在丕显阁的墙壁上,静静地偷听炎的声音。虽然是听不懂那些拗口的话语,但对旼花来说,炎的声音就像*精湛的艺人演奏的美妙曲调一样的优美。
“我想跟你在一起,为什么晚上你不能留在我的身边呢?”
暄依依不舍地拽着炎的衣角。对侍讲院的官员来说,他们是要交替值守的,因为夜里也会有指导世子的任务吩咐下来。但是炎却被排除在这一任务之外。炎抱歉地说道:
“小人还有自己应尽的本分;再者,小人年纪尚小,所以很难长时间的待在宫中,况且还因为……”
“还因为?还有其他的理由吗?”
“小人有个妹妹。因为那个孩子……”
“令尊令堂都还健在,为何令妹非得你来照顾?”
“不是这样的,小人想和那个孩子待在一起的时间更长久一些。”
在外面静静倾听着这一切的旼花,清晰地看到了暄那紧蹙着的眉头。想和妹妹待在一起,这是多么古怪的理由啊!炎不知是否也想起了自己的妹妹,脸上竟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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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人喜欢和妹妹一起读书。”
“读书?你是说令妹也读书?还和你一起读书?”
“对,是的。虽然是小人教的……”
“你不是说你从没教过别人,我是你的**个学生吗?”
炎突然露出了一丝****的慌乱,支支吾吾地说道:
“那个孩子不同。她也是小人教的,这是没错,但另一方面,我自己反而也在向她学习。”
“令妹芳年几何?”
“比小人小四岁,今年十三岁。”
“那么,不是比我还小两岁吗?像你这样朝鲜的*好的天才,竟要向自己的妹妹学习,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理解。”
“对于那孩子来说,通常我只要教她一个问题,她就会明白十个,但那个孩子又会提出十个疑问。为了回答那孩子的提问,我得迫使自己不断地去学习。而这,也是我感到愉悦的地方。对小人来说,妹妹是*可贵的老师。”
无论怎样发挥自己丰富的想象力,暄都无法在自己的脑海中描绘不出炎所说的画面——对暄来说,学习学问的女子,就如同存在着鬼怪般神奇。
“我也有妹妹,叫旼花公主。虽然你没有见过,但……”
“啊!不久前,小人曾在丕显阁前面见过公主。虽然没看到公主的面容,但……”
“是吗?我所说的旼花公主也比我小两岁,可是她却像个赖皮鬼一样的任性淘气。她认识的字,除了‘天’以外,就再没有其他的。照理说是差不多年岁的人,本以为秉性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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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出了女孩子的哭声。接着,丕显阁的门呼的一声就被推开了。门外的旼花并没有衣着唐衣,而是一副宫女的装扮,边哭泣边怒气冲冲地瞪着暄。内官们全都惊慌失措地走了过来。吓了一跳的暄也大声呵斥道:
“你这是什么样子嘛!不知道这是哪里吗?竟敢冒然闯入!”
“哥哥,讨厌!讨厌!”
旼花呜呜地哭着,走到了暄跟前,开始没缘由地用小拳头捶打着暄的前胸。
“为什么这样啊?你在做什么?啊呀!”
“呜呜!你说我坏话嘛!为什么你偏偏要在这个人的面前说我的坏话?讨厌!讨厌!讨厌!”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这样做?”
即使暄的怒气再大,旼花也只是一刻不停地梨花带雨地捶打着自己的哥哥。就在这时,很快便发现公主不见的闵尚宫,失魂落魄地跑了过来。旼花赶紧走到了炎的身边。炎保持着礼节,赶忙低下了头。但旼花用双手托着他的脸颊,强制他把脸面向自己的双眼。
“不是的!世子哥哥说的都是假的。我不是赖皮鬼,我是贤淑的女人,我还学了《千字文》。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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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尚宫把旼花强行拽了出去。旼花*终也没把要对炎说的话说完,就这样被尚宫们带了出去。虽然人被带走了,可是那痛彻心扉的哭泣声,反而好像走得越远听得越真切似的,炎和暄惊讶地目瞪口呆,出神地望着远方。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的暄对身旁的车内官询问道: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那套宫女的衣服,她是从哪里偷来的呢?为什么要来这里呢?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车内管什么也没说,只是瞟了一眼炎,然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刚才因为旼花的突然闯入,打断了暄与炎之前的对话。那时他们正谈到炎的妹妹。好在没过几天,两人又开始讨论起了她。
照常理,授课前大家会给世子摆放上点心等食物。当世子还是元子的时候,授课前一定要吃两勺糖稀,随着年龄的增长,暄开始转变成食用含糖分多的点心。这次摆的是从中国运来的黑饴糖(当然这是上好的点心)。为了能和炎一起吃,暄一直耐心地等着炎,自己一口都没吃。但是,炎却只是愣愣地望着眼前的饴糖。
“为什么不吃呢?不喜欢吃吗?”
“不是……只是,想起了妹妹……”
“啊,以前提起过的那个妹妹?女孩子总是又烦人又喜欢乱发脾气,难道令妹不同吗?”
炎不知是尴尬还是怎的,只是始终把微笑挂在脸上。看到他那动人的笑容后,暄突然对炎的妹妹好奇起来。
“或许她长得很像你?那么,令妹一定非常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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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从炎那一声不吭,只是傻傻的微笑着,那可爱的微笑越发彰显出他妹妹的可爱。不知怎的,暄好像看到了那个女孩的面容似的,心里竟开始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这是青春年少的暄,平生**次萌发出的感情。
“令妹叫什么名字?”
“嗯?这个小人实在无法回禀。那个孩子还没有堂号……”
虽然说还是年幼的女孩子,但也不能把士大夫家女儿的名字随便地挂在嘴上。如果一定要叫名字的话,要称呼她的堂号,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更何况在世子面前说出未婚姑娘的名字,这在炎的礼法中显然是不合规矩的。
“只让你回答一个名字而已,为什么那么为难呢?你姓许,妹妹理应也姓许,那么,她的名字是什么呢?”
炎紧闭着嘴巴,一句话都不肯说。不知怎的,暄越看到炎的这副表情,就越想一定要知道。
“哼!即使你不说,只要我想打探出令妹的名字,怎么我都可以打听到的。如此一来,事情反而不是会闹得更大吗?”
这分明就是在威胁。暄出乎意料的固执让炎始料未及,不得已,他开口说道:
“叫烟……烟雨。”
“烟雨……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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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气的烟,下雨的雨。”
“或许是毛毛雨的意思?”
“是,是这样的。”
“烟雨……”
暄在心里也反复说了几遍这个名字。真是奇怪。当知道了名字之后,暄竟又好奇起她的外貌来。在暄的意识里,她不仅有着美丽的名字,容貌一定也是无比俊秀美丽的。单是看着眼前炎的这份令人窒息的俊朗,妹妹烟雨的容貌,自然也会美丽非凡了。
炎刚要开始上课,暄马上跟身旁的内官耳语了几句。课程就这样结束了,刚才出去的内官拿回一个竹筒来,躬身交给了炎。炎一头雾水,疑惑地望着竹筒。
“另外准备了些你没动过的黑饴糖。带回去跟妹妹一起吃吧。”
这次,无论是送出饴糖的暄还是带走饴糖的炎,两人谁都没有想太多。所以炎也没有推脱,爽快地带走了竹筒。
等暄把饴糖送出去后,晚上一个人时仔细想来,心情便觉得奇妙无比。在暄的内心中,自己并不是以这个**世子的身份给一个陌生的女子送礼物。可是怎么说他们二人都到了适婚的年龄。暄非常好奇,好奇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子,她在收到自己送出的礼物时,竟会有怎样的反应呢?想到这些时,暄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青春正好的暄,果真因为一个未曾谋面的女子而彻夜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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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什么了?”
还没等坐下身来,炎就一下子愣住了,他对双眼熠熠闪光的暄那急促的盘问颇感意外。暄焦急地催促着答案。
“我是说昨天的黑饴糖。她吃得香吗?”
“啊!是,吃得很香。”
虽然还是期待能有下文,但炎并没有说出什么特别的话,只是照例打开了书本。他的回答还省略了主语,意思含混模糊,是只有炎自己品尝了呢,还是烟雨姑娘也品尝过了呢?暄不得而知。
“烟……不,令妹也觉得好吃吗?”
“是,非常喜欢吃。”
暄的嘴角不由得向上翘了起来。但他并未因此而满足。其实,他真正想知道的并不是烟雨认为饴糖香甜这件事,而是想知道通过饴糖传达给她的,一个素未谋面的世子在她的心中究竟是怎样的形象。暄好奇炎如何向烟雨诉说这一切,同时也好奇烟雨到底怎么看待自己。但暄唐突地提问,等反应过来时,又觉得自己是否会在炎的心中留下轻浮的印象。暄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次见到炎时,为什么不能表现得更加稳重些。
“哼!你,或许没说我坏话吧?”
“嗯?哪里冒出这样的话……”
“我是说,你跟烟雨姑娘没说我什么坏话吧。”
炎自信满满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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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关于世子邸下,小人什么也没说,所以不用担心。”
“什么?”
看着发着无明业火的暄,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暄马上镇定了一下自己的声音,保持着*大的耐心说:
“啊!我是说……昨天带回去的饴糖,你跟妹妹说是谁送的了吗?”
“我只是说是从宫中拿回去的。或许,小人做错了什么?”
暄一下子泄了气。炎的做法虽然没错,但自己送的礼物不过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好长一段时间里,暄都皱着眉头,委屈地坐在那里。他喃喃地说道:
“这么说是可以。可是如果说送出饴糖的人,是**的什么也可以啊……”
全然不知暄为何伤心的炎,依旧像往常一样开始上课。暄真讨厌他们之间的闲谈就这么结束了。等到下课时,暄马上又让内官拿来一个竹筒来——里面装着是今天的点心豆糕和核桃糕。核桃虽然是世子经常吃的点心,但对一般民宅来说,却也是稀贵的食物,所以送这个的话,并不会显得寒酸吧。
“哼!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拿走吧。还有……嗯,可以告诉她说是我送的吧。既然这样的话,不如再为这个**的世子多说些好话吧!那样的话,百姓才能安心。嗯,还有……我对你,不,对您没有遵守礼节,这并不是我的品性不好,只是我在考验你是否有作为老师的资格,所以,请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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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灿烂的微笑。可是这微笑,并不代表他体会出暄话语中的蕴意,他并没有捉摸透世子的心思。暄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对了!虽然我正在跟你,不,正在跟您学《千字文》,但这并不说明我不识字,而是你太独特了。我在小时候就已经很熟悉千字文了,请一定要明确这一点。”
“是,小人铭记在心。“
暄虽然对炎的微笑放下了一直七上八下的心,但他还是觉得不够,还想再多展现出一些更好的形象。
“我现在正在跟其他老师学习《大学衍义》,这个,一定要转达。”
“嗯?邸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迟钝的炎!暄看到炎那茫然的反应,内心显得无比焦急,真恨不得把这些让他转达的话亲口说给烟雨听。
“就是一些让你记住的话。还有,我是热爱学问的世子。而且,儒生们熟知的六艺,我也正在毫无遗漏地学习。啊!还有,别忘记说我今天射的十支箭,命中了五支,不,是六支……”
炎虽然脸上仍旧挂着微笑,但他却有些糊涂了,丝毫抓不住头绪,真不知世子为何突然要这么严肃地罗列这些事情。暄越是自我褒奖自我肯定,便越觉得浑身不自在,越发觉得炎会认为自己轻浮。所以,他把视线射向了一旁的车内官。车内官马上领会暄的意思,连忙附和道:
“是的,真是非常出色的技艺,是连世祖大王也会佩服的名射手。”
没有人不知道世祖是名射手中的名射手。听到车内官拿自己和那种厉害的先辈作比较,暄得意洋洋地耸了耸肩膀。
“哪里,哪里。我还没达到那种境界。哈哈,啊!还有那个,那个……”
暄使劲挤着眼睛努着嘴向车内官递眼色。但车内官并没有领会世子的意思,只是睁着圆圆的眼睛。憋闷不已的暄悄悄地把手伸到书桌下面,缓缓地拂动着自己的手指。车内官这才灿烂地笑着说道:
“世子邸下弹琴的手艺可是*值得称赞的,连掌乐院的乐工都经常赞叹呢。”
“这个小人早有耳闻。”
“是吗?早就知道了吗?没想到只是随意地弹弄一下,竟然这样传开了。哈哈!啊!我*近还特别喜欢作诗。嗯!‘曙色明楼角,春风着柳梢;鸡人初报晓,已向寝门朝。’你听过这首诗吗?”
“是的,这不是金富轼的《东宫春帖子》吗?”
“啊,原来你已经知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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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炫耀一下的暄一下子泄了气。但是世子可没有那么容易便气馁,停顿了一会儿,暄反而更夸张地说道:
“这首诗中的世子,在所有人都还在睡觉的清晨,比国王的任何一个孩子起得都早,前去给王问安的画面真是太美了,不是吗?大概古人金富轼是在给我树立榜样呢!”
“真是了不起,但坚持下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暄的脸上火辣辣的。
“嗯,也不是每天都如此……父王原本忙于公务,所以我不能经常去,但从现在开始,我每天早晨都会起来去问安的。这不正是孝吗?”
从车内官到周围凡是长了耳朵的人,大家为了忍住笑声,几乎都浑身出了汗。不管怎么说,想要说出自己**的世子,那副认真的样子的确可爱,连他的意图都没有揣测出来,只顾认真听着的炎的样子也同样很是有趣。暄很想再听到一些关于烟雨的故事,于是委婉地说道:
“你知道这首诗的话,或许令妹也知道?不是说你们在一起读书的吗?”
“是,那个孩子很喜欢诗,所以她比小人了解的诗还要多。以前当她读到那首诗时还很好奇,说不知道世间所有的世子都会那样做。”
暄的眼睛闪闪地放射出亮光来,身体不自觉地朝炎的一侧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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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那你说了什么吗?”
“那还是小人科举及第之前,那时尚未见过世子。所以,我只是跟她说,我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暄的肩膀一下子垂了下来。事实上,在他们尚未遇见之前,确实炎对暄也并不了解,所以他那样的回答,怎么说都是很正常的。可是,自己却无缘无故地觉得遗憾。本来就是自己先提起诗来的嘛!真是的,干嘛要提起这个话题呢?暄颓丧地重新说道:
“是吗?那么,她喜欢什么样的诗?”
“好像大部分的诗歌她都会喜欢……不久前,我曾送给她一本诗集当做送给她的礼物。她的读诗的时候,还流下了泪水呢。”
“哦?是哪首诗?”
“‘五更灯烛照残妆,欲话别离先断肠;?月半庭推户出,杏花疎影满衣裳’。就是这样一首诗。”
虽然暄头一次听到这首诗,但他理所当然地认为:烟雨读起来会觉得悲伤的诗,自己也应该感到悲伤的情感才对。她竟是一个连读诗都会流下泪珠的女子!单单想象这幅画面,暄就觉得无限美好。此时此刻,暄的心中已无暇关注诗歌本身的美好,单是梨花带雨的烟雨那柔弱的身姿,已经牢牢地牵住了暄的心思。
“真是让人悲伤啊!请你转告烟雨姑娘吧,我对于那首诗的悲楚,内心亦有同感。请一定要转告啊。”
“嗯?啊,是。”
炎并不知世子为什么要这么说,他只是简单地理解为世子要表达他与妹妹对同一首诗产生了共鸣而已。虽然炎在学问方面比别人反应都要迅速很多,但对于男女之间细微曼妙的恋情,他的反应可就相当迟钝了,所以,即使暄的表现如此明显,他也并没有感到暄对烟雨表现出的特别关心到底有怎样特别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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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的作者是谁呢,诗歌的名字是?”
“是高丽王朝郑誧写的《梁州客馆别情人》。”
“嗯……对了!请一定要转达给烟雨,就说世子也非常喜欢诗歌啊。”
这天等课程一结束,炎告退之后,暄就当即命令册色书吏把诗集搬了出来。暄甚至要求册色书吏,即使宫里没有的诗集,也要想尽办法一应俱全地找来。因为他猜不透烟雨到底读过哪些诗,所以,情窦初开的世子,把搬来的书统统都读了一遍。对于烟雨的好奇心,让暄的注意力出奇地集中。之前都没有发现的才能,比如过目不忘的能力,他居然也能做到了——因为但凡是暄的眼睛扫过的诗,十之八九都清晰地记录在了暄的大脑中。
第二天,天空才蒙蒙亮,这天的资善堂注定与以往都不同——整个资善堂,里里外外都是忙碌的身影。不知世子受了什么刺激,他坚持一定要在罢漏的鼓声响起之前起床。车内官小心翼翼地上前把暄叫醒。暄吃力地挣扎着,好容易才坐了起来,但精神仍在睡梦中,迟迟不肯清醒过来。宫女和内官服侍似醒非醒、努力挣扎的暄洗漱完毕。这期间,暄还不时地点头打着呵欠。车内官满脸担忧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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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还要再睡一会儿吗,要不然……”
即便困得睁不开双眼,即使要使劲从梦中挣脱,暄也并没有退缩。
“不用了。我要去给父王请安。既然说过的事情,我就一定要去执行。如果做不到的话,那岂不变成谎话了么?”
车内官不得已服侍暄更换了衣服。暄在整齐自己的衣冠时,还是不停地呵欠连连。等到所有的准备工作都结束后,一行人便朝着王的寝宫出发。这位很久没这么早起过的世子,一路都像喝多了酒的人似的,迷迷糊糊地往前迈着脚步。跟在后面的内官们和宫女一看到暄身体打晃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为年幼的世子捏把汗。
世子一出现在寝宫时,服侍王的内官就走出来把暄**到了王的卧室。父王已经起床,早已穿戴好衣冠,坐在房间里晨读。看到暄对自己行完礼问过安好后,父王露出了喜悦的表情说道:
“是什么事情能让我们的世子这么早过来问安呢?”
“是为了尽孝。前段时间不能每日早晨前来问安,儿臣心里倍感沉重。从现在开始,儿臣会尽全力来做的。”
虽然暄的双眼仍然有些困倦,但话语却分外的清晰。父王非常开心,像是充满了自豪之情,掩藏不住满意的神情:
“我的世子做得真好,我可以跟大小臣僚炫耀一番了。是不是啊,许内官?”
“是,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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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旁边的许内官也跟着连连附和,暄得意地把肩膀抬得更高了。父王说要把这件事跟大小臣僚炫耀——如果这样的话,不仅是炎,那么,连身为弘文馆大提学的炎的父亲也会知道的吧!暄想到要多用几个方法,能够让烟雨从多个方面知道自己的优点。于是他灵光一闪,马上又想出一个点子。
“父王,您用过早膳了吗?”
“没有,还没呢。难道世子连早膳也要察看吗?”
“是的,因为视膳也是孝。”
圣上直直地望着暄那笑盈盈的脸庞,连忙吩咐车内官把早膳端上来,并连同世子的一份也拿了上来。王看着睡眼惺忪的暄说道:
“*近礼学学得怎么样了?对许炎有不满意的地方吗?要是不满意的话,父王就给你换掉。”
“没有不满意的地方!真的没有。从他身上,儿臣学到了很多东西。”
“在会讲时,朕看到许炎负责的课程,世子并没有多少进步,所以不免有些担忧。朕认为他会依照实际所学做好自己的授课,所以也就没有问责。”
“许炎是一位非常出色的老师,请父王不用为儿臣担心。”
就像是站在烟雨面前说话一般,暄在父王面前处处保持着庄重的姿态,等到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后就落落大方地退了下去。接下来,他的目的地就是大妃殿。但没走多远,他就停下了自己前进的脚步。暄顾不得理会周围人疑惑的眼神,兀自一个人苦恼了半天。
7.会讲 :一个月两次,王和世子侍讲院的官吏都需参加,复习、评价世子学习内容的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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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邸下……”
“祖母……对,现在这个时间,祖母应该还没起床吧?对!现在如果我去大妃殿的话,反而是我的不孝了,是不是这样呢?”
车内官虽然推测不出世子的意图,但却明白他想听到哪种回答。于是正趁世子内心所愿地回答:
“是,是的。”
“那么,我们现在马上去中宫殿,先给母后请安吧。但是,也一定要向大妃殿转达世子的这片孝心。”
车内官望着世子的表情,那副俊朗的脸上,依旧是挂着那副天真烂漫的微笑。
就在同一时刻,父王正坐在书桌旁,用双肘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之中。偶尔,他也会侧一下脑袋,望望世子刚才走出去的那扇门。
“许内官。”
“是,陛下。”
“我的世子,*近是不是有些变化?”
许内官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是,才几天的功夫,整个人就变得截然不同的样子。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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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机?生机……对,哈哈,是生机啊。”
父王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己的儿子像今天这个样子。平时总是笑嘻嘻的孩子,不知为什么今天却有所不同。所以此刻,他竟觉得自己的儿子有些陌生。
“究竟是什么让我的世子变得幸福了呢……”
等请安结束后,返回资善堂的暄此刻已完全从睡眼惺忪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他的心情也有所好转,在自己的院子里锻炼身体的同时,竟哼唱出了优美的曲调。以前,这位世子可是只要一提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