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4月 4月1日(星期六),天阴 天阴,北风尖冷,不宜出户,便翻检旧笺。
翻到日本中国民俗学者三谷孝的一封来函,被精美的信封吸引,便展读。
来函的日期是1995年10月16日,距今十年有余,然三谷孝的音容还是蹁然浮现——窄脸,细眼,长发,白面,汉语流利,礼数周全。那时,我在区政协文史办主持《房山文史选辑》的编务,被人误以为对京西民俗有研究,三谷孝一行于是年仲夏来华考察时,我便被北京市有关部门指定为接待专家之一。座谈时,我夸夸其谈,三谷孝认真地记录,有谦恭相。之后,他向我提问,态度依旧谦恭,但问题提得有些冷僻,我有些难以应付,语词含混,冷汗暗沁。始觉得,谦恭之下,必有机锋,不可小觑。他似有所察,点到为止,微笑着谢过,不再追问。虽未漏败象,但内心惭愧,既愧己,又怨人——怨他太熟悉中国民情,问得过于“内行”。在《而已集》里,鲁迅有一篇《小杂感》,云:“与名流学者谈,对于他之所讲,当装作偶有不懂之处。太不懂被看轻,太懂了被厌恶。偶有不懂之处,彼此*为合宜。”
以此衡之,我犯了双重的忌讳——自己本是外行,却装得“太懂”;人家本是素有研究的学者,却仅仅被看作是“ 外国人”。
没想到,三个月之后,他给我写了一封致谢函,感谢我对他研究的帮助。信中还有一句感慨:中国农村进步的样相,��人敬佩。我对他所用的“样相”一词,颇感兴趣,觉得别致、生动,既有现场感,又有想象的空间。比之“面貌”、“状况”、“情景”,更具汉语的韵味和魅力。后来,我写作时,在多处使用了这个词,并得意于它给文句所附加的“厚味”。但不幸的是,在发表时编辑们都给改成了像“面貌”、“状况”、“
情景”等通常的用法,让我哭笑不得。
但我是固执的,在编自己的文集时又都改了过来。别人剥夺你的兴趣是没办法的事,但“私下里”的自我满足,也是很有意思的。
4月2日补记:南方作家盛可以也有同好,她喜用 “样貌”,与“样相”类之。
4月2日(星期日),依旧阴
上月的*后**写了一篇散文,题为《细香》,上午作了半日的修改。改后复读,颇自得。觉得自已的文章是人生的体验、独立的思考和书香的涵养三者融会的产物,情感、识见和文采都是有的,在所谓的“新散文”的冲击面前,是无须自惭的。
孙犁发表文章历来不挑剔报刊,只要是能够迅速发表,就很知足了。他的写作同化着生活的充实和生命的快乐,而与身外的名利无关。《人民文学》向他约稿,他寄了一篇短文过去。但听说三四个月后才能刊出,便又急切地要了回来,放在《天津日报》文艺周刊上发表了。他说:本来就是一篇短文,只是为了享受一下发表的快乐,经历数月的等待之后,即便是名刊发表,也没有丝毫的快感了,不值得。所以,他晚年的作品大部分都是在《天津日报》上发表(还有《羊城晚报》、《今晚报》)。但是,这并没妨碍文章的影响,依然是脍炙人口,在时间深处发出耀眼的光芒。
受孙犁的影响,我也是不在意发表的报刊的。《细香》改定后,我毫不犹豫地从网上发给了《中华读书报》的舒晋瑜。因为舒晋瑜对我的文字有很深的理解,始终抱着欣赏的态度,给她的文章,一般都能迅速发表。这激发了我的写作热情,好像笔底之下有写不完的东西(从元旦到现在,仅三月余,居然写出了十五六篇作品)。文章发表之后,居然有大部分被一些有名的选刊选载,这虽然不值得炫耀,但能得出一个有益的启示:“密集”的写作,不一定就影响文章的质量。
我因此得出了一个结论:鲁迅之所以每年都写出偌大数量的杂感,与有固定的发表园地有关。
便生出一个幼稚的想法:为了促进文艺生产力,**应该允许办同仁刊物。郑渊洁有钱,办了一个只发自己作品的《童话大王》,我什么时候有钱呢?什么时候也办一个自己的《语丝》杂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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