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本质上是一个抒情诗人,各种体裁的作品都颇具浪漫之情,其散文创作同样表现得思想深刻、文采飞扬、特色鲜明。深厚的中国古典文学和散文传统培育了郭沫若的文学素养,而西方近现代文艺思潮又对郭沫若的个性、思想和文学创作发生了多方面的影响。他所创作的散文作品内容广泛,有政论时评、写人记事、个人抒怀、游记小品、杂文寓言、文艺论文,等等。郭沫若的散文不仅记录着时代的风云际会,而且真实生动地记录了他个人在大时代的思想、生活和情感轨迹。他的散文写得隽永而又浓丽,深挚而又热烈。
“五四”落潮,郭沫若怀着改造社会的理想回到祖国,希望有所作为。但国内黑漆漆的社会、血淋淋的现实给了他沉重的打击,理想破灭了,使他感到种种苦闷和空虚。他在这一时期创作的散文,既有对社会黑暗的诅咒,也有对大自然的歌咏,悲愤和痛苦,忧伤和失望纠结在一起。《月蚀》《卖书》通过个人贫困的遭际,向社会发出悲愤的呼叫。《梦与现实》《寄生树与细草》《昧爽》表达了理想破灭的忧愤,以及对吞噬美好生命的现实的控诉。《路畔的蔷薇》等六章小品,牧歌式地抒发青春的欢悦与离乡去国的孤寂。
在流亡日本的十年里,郭沫若除了埋头研究中国的古文字和古代社会历史外,还写下了大量的自传体散文,如《我的童年》《反正前后》《创造十年》《北伐途次》,以及《鸡之归去来》《浪花十日》《痈》《大山朴》《达夫的来访》《断线风筝》《杜鹃》等。这些回忆性自传散文,通过郭沫若自己的经历和感受,真实地反映了一个爱国知识分子的成长道路,展现了中国近代的社会生活和革命历史风云的生动画卷。
抗日战争期间,郭沫若归国投入抗战文化工作。他在这一时期创作的作品,无论是论文、随笔、剧作还是小品,都紧紧围绕抗日救亡的主题。激发抗日的热情,揭露日本侵略者的凶残面目,是他这一时期作品的基本思想内容。如《长沙哟,再见》,以清新流畅的抒情笔调抒发了坚信抗日战争必定胜利的信心。这一时期郭沫若还写了一些清新隽永的散文小品,那种俊逸的笔致,哲理的闪光,诗的意境,深深地打动着读者。这些作品包括《芍药及其它》《银杏》《丁东草》《雨》《竹阴读画》《飞雪崖》等。这正是作者——作为一个战士——在那艰苦抗战的峥嵘岁月里的生活的另一面记录。
抗日战争胜利以后,郭沫若写了大量的杂文、文艺和时事论文,以及其他各种形式的散文。其内容则集中转变为争取民主,反对蒋介石集团的独裁统治,及时地揭露蒋介石政府和美帝国主义狼狈为奸,发动内战的种种阴谋,为迎接新中国而高声呐喊。这期间,郭沫若还写了大量的回忆录:《洪波��》《涂家埠》《南昌之一夜》等。这些回忆散文不仅是珍贵的历史记录,而且紧密地配合了当时的现实的战斗。浓郁的诗意,饱满的感情,是郭沫若散文艺术的*重要的特色;表现自我,表现自己的思想、情趣和人格,是郭沫若散文的另一个重要特点。
当然,我们也应看到郭沫若艺术观和文学创作的局限。郭沫若在强调诗歌与无产**革命事业的密切联系的同时,提出文艺必须充当政治的“留声机器”,以后又进一步宣称“我高兴做个‘标语人’、‘口号人’,而不必一定要做‘诗人’”,这就从根本上抹杀了政治与艺术的界限。郭沫若还把创作方法、艺术手法与政治倾向联系起来,宣布唯有现实主义才是“革命”的,“对于反革命的浪漫主义文艺也要取一种彻底反抗的态度”,并将创作中的“灵感”、“主观”、“自我表现”不加分析地一律否定,认为“纯粹代表这一方面的作品就是不革命乃至反革命的作品”。正是在这样的思想指导下,郭沫若在《恢复》里放弃了*适合自己气质和才情的浪漫主义,从而从根本上失去了自己的艺术个性。直到《屈原》等历史剧作中,郭沫若才重新回到革命浪漫主义道路上来,重新找到了自己,他的创作才出现了第二个高峰。郭沫若部分诗篇艺术水准不平衡,有的形式过于单调,有些诗篇中夹杂败笔。这些我们应该理性地看待。总之,作为开创一代诗风的积极浪漫主义诗人,作为风格独特、卓有成就的散文家,作为中国文坛上的“多面手”,郭沫若为中国现代文学史留下了许多名篇佳作,为现代汉语的写作和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
别离
残月黄金梳,
我欲掇之赠彼姝1。
彼姝不可见,
桥下流泉声如泫2。
晓日月桂冠,
掇之欲上青天难。
青天犹可上,
生离令我情惆怅。
〔附白〕此诗内容余曾改译如下:
一弯残月儿
还高挂在天上。
一轮红日儿
早已出自东方。
我送了她回来,
走到这旭川桥上;
应着桥下流水的哀音,
我的灵魂儿
向我这般歌唱:
月儿啊!
你同那黄金梳儿一样。
我要想爬上天去,
把你取来;
用着我的手儿,
插在她的头上。
咳!
天这样的高,
我怎能爬得上?
天这样的高,
我纵能爬得上,
我的爱呀!
你今儿到了哪方?
别离
太阳呀!
你同那月桂冠儿一样。
我要想爬上天去,
把你取来;
借着她的手儿,
戴在我的头上。
咳!
天这样的高,
我怎能爬得上?
天这样的高,
我纵能爬得上,
我的爱呀!
你今儿到了哪方?
一弯残月儿
还高挂在天上。
一轮红日儿
早已出自东方。
我送了她回来
走到这旭川桥上;
应着桥下流水的哀音,
我的灵魂儿
向我这般歌唱。
1919年3、4月间作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