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
曹刿论战
十年春,齐师伐我①。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日:“肉食者谋之②,又何间焉?③”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日:“小惠未遍,民弗从也。”公日:“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④”对日:“小信未孚⑤,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日:“忠之属也⑥,可以一战。战则请从。”公与之乘。战于长勺⑦。
公将鼓之。刿日:“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⑧刿日:“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⑨,曰:“可矣!”遂逐齐师。
既克,公问其故。对日:“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曹刿论战”是《左传》上一段有名的故事,选家选《左传》,似乎很少有谁放过它。它虽然写的是**的齐鲁长勺之战,但没有曲折壮阔的战争描写,没有双方政治、军事形势的细致分析。寥寥十数行,读来别有一种情致。
长勺之战的背景并不简单,可以说是齐鲁两国两代国君矛盾的一次总爆发。齐襄公荒淫无道,竟和已做了鲁桓公夫人的亲妹妹姜氏私通。当他得知丑行被桓公察觉时,竞命令力士彭生将鲁桓公残忍地劈死在车中,随后又将彭生处死以掩人耳目。鲁桓公的儿子庄公继位,明知杀父之仇的内情,而又碍于家丑隐忍不发。齐襄公死于内乱后,他的两个兄弟公子纠和小白争当国君。小白获胜继位(即齐桓公),便首先对支持公子纠的鲁国发难,这就爆发了齐鲁长勺之战。
从战争的起因来看,鲁国似乎处于“正当防卫”的地位。但曹刿深谋远虑,明白战争不能单靠义愤,他担心食肉者即**们目光短浅,于是毛遂自荐,向庄公献计献策。今天的读者,如果不了解春秋社会的情况,恐怕很难理解曹刿为什么对庄公的分人衣食、敬奉祭祀都不满意,而单单肯定他的以情断狱。原来,春秋时代,民心向背已经普遍被认为是战争胜负的关键因素,但这和近代人民战争-的观念不可相提并论。所谓得民心,主要是指得到**以及士的支持。当时诸侯各国普遍推行封建采邑制。战争到来,**要带着军队和粮食随国君打仗。春秋礼崩乐坏,国君对**的控制力被削弱,有权势的**甚至可以随意杀死国君。在战争中,国君不仅完全依赖**的支持,对于其中有些勇武善战的将领有时甚至指挥不灵。晋国的先轸可以在晋襄公面前唾唾沫,而襄公自觉理亏而奈何他不得。鲁国保存了较完整的周礼,奴隶制的等级秩序还相对稳固。曹刿认为庄公能以情断狱,德刑并用,自然能得到**的拥护,战场上齐心协力,服从号令,取胜就有了保证。否则,纵然有千百条妙计,庄公却没有统兵的威力,岂不白费?这正是曹刿用心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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