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风景
巫婆
我躲在西厢房里八角床后面的阴暗处,一方小窗,踮起脚尖,伸长脖子观望窗外的景象,隔着密闭的天井,我看见巫婆诡魅的笑容,她在那扇高高的窗口对我神秘地招手。
来!来!我看见她的眼睛在对我召唤,幼小的心灵充满凉惧和好奇。她必定在那窗口守候良久,就知道有个小人头暗地里窥看。
那是一扇令我想人非非的窗,从来只见光影在里边晃动,以及断断续续的咳嗽,妇人忽高忽低的声语,婴孩不时地啼哭。黄昏里某一个时刻,会有一束微光,斜射在窗里的空墙上,就叫我看见了墙角虚悬的蜘蛛网。
我什么也不曾看清楚,除了巫婆一张皱纹密布的脸以及缺门牙的大嘴,苍白而凌乱的发丝。她不说话,仿佛一出声就会被人发现。
我私自叫她巫婆,不过是因为那人家的孩子都有缺陷:斜眼、口吃,那时以为受了天谴才会遭遇不幸。那当家的老女人,就成了我心中的巫婆。
望着那暗不见天日的窗口,遐想那奇怪的一家人都在黑暗中做什么?
当巫婆对我招手的这**,我下了决心走到她家门口去探个究竟。带着好奇又恐惧的心,去到巫婆家,溪水流过她家门槛前的台阶。我没敢进去那屋里,从不知道里边有怎样的摆设格局,那大大小小三代人日夜的生养作息,是那屋子永远的秘密。
巫婆就从那不可知的神秘时空中走出来,一身黑褂布衣,一手拿着一把带柄鱼网,另一只手拧着猫后颈,高高地提着,一只有虎斑纹的灰猫,僵着四肢,动都不敢动。
巫婆把猫扔进水里,猫惨叫一声迅速从水里翻身,冒出狰狞可怖的一张脸。巫婆立刻用鱼网罩住猫头,用力将猫按入水里。我看见水面上激烈的波动,却没有一点声响,除了巫婆邪恶的笑声。
来!给你试试!用力按下去!
我的心没善没恶无感无知,巫婆一声指令我就从命。接过长柄鱼网,将猫头按进水里,猫凄厉一声哀号,湿嗒嗒的脸上是一双发出绿光的眼睛,彻底贲张的瞳孔。
我瞬间惊醒,扔了鱼网,死命地跑回家去,后面是巫婆的嘱咐:等下过来,炖猫肉给你吃!
我一个人躲在八角床后吓得不敢大声呼吸,不明白所经历的事,恐惧和不安占据我困惑的心。
等了很久很久,巫婆没再在窗口出现。好奇心驱使我克制着恐惧与惊吓,回到巫婆门前溪边察看猫的命运。
当我来到巫婆家门前,所看到的是一只光滑洁净的猫尸体,已然失去猫的形样,只是一片扒开的尸肉,猫皮已经彻底被剥除,内脏也不见了,连血都看不到,溪水冲刷了一切恶行,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一条蒙蔽人心的流水,带走所有的丑陋和污垢,包括人们排泄的秽物和邪恶的行径。
我四处寻找猫的残迹,拼凑它生前的形貌。然后,就看见猫脸,张着惊惧与愤怒的瞳孔,挂在溪边的篱笆上,一个被完整斩下的猫头。
巫婆肢解了猫身,清理出一条猫脊椎,用刀背狠狠拍打那条脊椎,白色的骨髓被刀背挤迫而出。
这是*补的。巫婆说,小心用刀刃挑起那一截牙膏般粉白柔嫩的骨髓。
我转身又跑了,这次再没回头,再没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