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法律规定,新生儿出生之后要进行登记。这样做的好处是—如果哪个孙子的孙子的孙子想知道自己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上的,到户籍处一查便知。
特鲁斯穿上了他*好的衣服,跑到市政厅的户籍处给自己的宝贝上户口。在办事窗口那儿,特鲁斯发现同来办事的人们都穿得普普通通,安稳地坐在等待区,但自己却是又紧张又兴奋,根本坐不下去——他从一扇门前走到另一扇门前,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直到他被叫到号。
柜台后面坐着的是个瘦小枯干的男人。
“您好!我来给新生儿登记。”特鲁斯说道。
“我当然知道!那些新生的小猫小狗当然用不着登记啦!来吧,把具体情况说一下。”那办事员说。
“是刚刚出生的婴儿。”特鲁斯一脸自豪地说道。
“这是肯定的,除非人们一生下来就长大了!哈哈!我是说,你家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哦……您是这意思啊!”沉浸在孩子降生的巨大喜悦中,特鲁斯已经有点儿晕头转向了,“是个小公主!都长出头发来了!这孩子一出生就满脑袋头发,是不是很特别?等她长���了,一定有一头靓丽的秀发,就像人们在电视里看到的美女那样!”
“呃……老兄,我并不需要知道您家姑娘头发多少,”坐在柜台后面的男人阴沉沉地说道,他日复一日,从早到晚都在处理这些新生儿的事情,实在是没有多少耐心了,“您家小孩叫什么?”
哦!天哪!特鲁斯的思绪突然震了一下,我们……我们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呢!那写着上百个积攒下来的名字的纸单我没带在手边,我一个也记不起来了!
“呃……我能先往家里打个电话吗?”特鲁斯问道。
“兴奋得连自己孩子的名字都忘了吗?”办事员调侃道,“好吧,你打吧,但是尽量快点儿,好多人还在外面排队等着呢。”
特鲁斯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嘟……嘟……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才有人接听,接电话的不是丽莎,而是家里请的月嫂。月嫂说,丽莎刚刚睡下,*好别吵醒她了,刚刚生产完,她太累了。
“你找找,家里是不是有一张写着上百个名字的纸?”特鲁斯问道。
“嗯……是的,找到了,在这儿呢,”月嫂说,“但是……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这些名字都太复杂了!小孩子要想说这些名字都说不明白!人要是不先学习一下,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但小孩子肯定希望会写自己的名字,而你这些名字让孩子根本无从下笔!这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作为一个称职的父亲,你应当为她带去幸福而不是麻烦!”
说完,月嫂就挂断了电话。
特鲁斯没等把电话从耳边拿开就迅速开始思考,究竟什么才能带来幸福,他想起了给自己带来幸福的全部——
妻子丽莎。
他刚出世的小女儿。
一大杯冰镇啤酒。
喝完再来一杯。
观看赛车,
然后大声喝彩:“吼!吼!”
丽莎却没有阻止他:“嘿,别那样喊了!”
当然,还有他的工作。
特鲁斯在一家拆迁公司工作。
“拆迁并不是单纯的搞破坏,”当别人问及特鲁斯的工作时,他总是这样说道,“实际上,我的工作是一门艺术。我们知道如何艺术地拆除一幢建筑物。从没有人在我们拆迁的时候被拆下的砖块击中,建筑垃圾也不会飞得到处都是。我们有时会用炸药将建筑物进行集中爆破,使之如一只巨兽猛然下跪,还有那慢慢消散的烟雾……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妙,仿佛是一部情节紧张的电影。拆迁是一件有益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总要为新生事物腾出地方来,不是吗?如果一切都保持原样,那么新生事物就失去了发展的空间。”
“您想起来了吗?”柜台边的男子实在忍不住了,嘀咕道,“我现在就想知道,您的孩子究竟叫什么?”
特鲁斯看着他,说出了他此时心中所想。
这个名字,不是他和丽莎写下的上百个名字中的任何一个,但它或许能够传递幸福。
“迁迁,”特鲁斯脱口而出,“她叫迁迁·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