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壳艇/李有干文集》:
无情的宣判,如同晴天霹雳!
石砣没想到爸会得这种病,即使老天也有神经错乱的时候,总不该把一连串的灾难降临到他的头上,不到一年时间,已经失去两个亲人,奶奶走了,坟上的土还没有晒干,妈跟着离开了人世,得的都是人见人怕的不治之症。爸再一走,就剩下他和爷爷,往后的日子咋过呢?爷爷七十多岁了,视力模糊不清,腿脚也不灵,走路离不开拐棍。石砣问医生他爸咋会得这种病?医生说原因很复杂,也许与环境和遗传有关。石砣说村里有家化工厂,他爸是厂里的员工,是被毒水害的?医生既没点头,也没摇头,用沉默做了回答。石砣回家问爷爷,祖上的人得过这种病?爷爷说他的父亲活到八十五岁,还能吃两碗饭,属于瓜熟蒂落的自然死亡。他父亲的父亲也就是石砣的高祖父,活到九十九岁。石砣问他们咋会长寿?爷爷说龙河水养人,有个头疼脑热的,喝几口大河水就对付过去了。石砣说爸妈和奶奶,吃的也是龙河水,不该得这种蹊跷病。爷爷说现在的龙河,早就不是过去的龙河了。
龙河,像条巨龙横亘在苏北里下河平原上,河面有二百多米宽,是条很大的河,所��又叫大河,向上游五十里,是碧波荡漾的龙池湖,一个天然的水库;向下游五十余里,则是浩渺的大海。龙河如一支压不断的扁担,一头挑着海,一头担着湖,把海和湖连接在一起。古老而又年轻的舀城,形似一只偌大的水舀子,平放在龙河边,若不是龙池湖提供源源不断的水源,近百万人口的一座城市,真会把河水舀干。多少年过去了,石砣爷爷粗粝的记忆虽被岁月的流沙磨蚀得模糊起来,但仍记得早年的龙河,清亮得像一面镜子,太阳在天空盈盈地挂着,水里也会出现一个晃动的太阳。天上飘过一朵白云,大河里也会留下棉絮似的一团雪白。女人们早晨起来,都喜欢到河边来照着河水梳头。在地里劳作的人口渴了,到河边俯下身子喝几口,就能生津止渴。可现在,龙河成了城市通向四面八方的主航道,来来往往的行船络绎不绝,总是把河面塞得满满的,载着黄沙石子和各种物资的大铁驳,十几艘排成一条长龙,首尾相连地咬在一起,由一艘机船吃力地拖着,隆隆的机器声从早响到晚,即使风雨天,大河也没有喘息的时候。每当有机轮驶过,水面上就漂起一层油花子,船上抛下来的这样那样的杂物,随着水流的涌动冲到河滩上,堆起厚厚的一层,散发着刺鼻的腐臭味。还有,距大河不到三里,在一片废墟上办起来的青龙化工厂,经常往沟河里排放污水,空气中时不时地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气味。
不堪重负的龙河,在痛苦中呻吟。
石砣家住在龙河边,属于城市的边缘地带,这里的土地不断被征用,地里长出来的再不是清一色的庄稼,而是一栋栋厂房和住宅楼,呵呵雷雷的牛号子被机器的轰鸣声取代了。失去土地的户下,有的成了厂里的工人,有的在河边找些零活做,仍以大河为生,年老体弱的人,则在厂房的空当里,见缝插针地种些蔬菜卖,过着半城半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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