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虚乌有的“政变”
“尽管名义上慈禧太后从政府的职务上退休,但是不管什么时候她只要愿意,她仍然是帝国的专制统治者,并时刻准备声称她有这种能力。”⒇所以,当慈禧太后感到光绪帝“不听话”了,对自己的地位产生威胁时,她便主动出击,“如缚雏鸡”“如薙枯草”(21),囊中取物似的收回授予光绪的事权。
据史料记载,9月18日(八月初三日)下午2时以后,也就是光绪皇帝离开颐和园、返回紫禁城不久,杨崇伊“恳请太后再次训政”的奏折,送到慈禧手里。
接到《奏折》时,慈禧正在看京剧。对政治动向极为敏感的慈禧太后深感问题的严重性。思量半晌,当晚八九点钟,她才定下决心,明日一早回宫。美国传教士何德兰(1859—1942)的《慈禧与光绪——中国宫廷中的生存游戏》里,做了如下描述:
她(慈禧太后)叫来了自己的轿子,上了去紫禁城的路。她没带军队,只由她可以全力依靠的自己宫内的那些太监护卫着,一旦出起事来也足够可以抵挡皇上的那些太监了。……皇上听说她已在路上的消息之后,就派人送信给康有为,叫他逃走,并想办法挽救时局,而自己则想要躲进外国**,但还未等到这么做就被慈禧太后抓住了。于是,光绪结束了他的亲政生涯,开始了囚徒生活。
德龄(1881—1944)是满洲汉军正白旗人,父亲裕庚是清末三品外交使臣,后任太仆寺卿;母亲是法国人。1903年3月,经庆王、载振**,德龄、容龄姐妹俩进宫,成为慈禧的御前侍女,为慈禧做英语、法语翻译。德龄在慈禧身边生活时间较长,掌握许多宫廷秘闻。她说:“我因为曾经留在清宫内给太后当过几年侍从女官,对于光绪的一切,幸得有较深的认识。同时,得到有*先的机会听到他自己所说的许多悲痛的故事,以及他打算革新**政务的各项计划。”(24)从1911年开始,她陆续出版了《童年回忆录》、《金凤》、《清宫两年记》、《慈禧御苑外史》、《光绪泣血记》、《**烟云》、《莲花瓣》等作品,每部着作的出版或再版,都风靡海内外,盛销不衰。《光绪泣血记》也曾译作《瀛台泣血记》或《光绪皇帝》。对于慈禧太后返回皇宫“夺权”一事,德龄做了比较翔实、生动的记载:
……第三次密报又来了,其时太后的鸾舆正在匆忙地抬进宫门。
光绪因为早已死心塌地的缘故,精神反而觉得安定了许多。他和珍妃就在很少的几个太监的掖护之下,整好衣冠,走到*外面的一座大殿前的石坪里跪着,静待太后到时接驾。
……即使光绪自己还甘冒不韪,用武力来和太后周旋一下的话,事实上也办不到。因为……他手里没有可以直接指挥的军队……
老佛爷的一班侍卫,都堆着怪骄傲的神气走进来,仿佛是专门随着太后来拿办光绪的。不久,太后自己也从鸾舆里慢慢地跨下来了。光绪大着胆,偷眼望她一瞧,只见她满面怒容,颜色泛白,白中透青,真像一个打算跟人家拼命的老太太一样,这倒也是怪不得她的。因为当她从颐和园回到大内这一段路是相当长,她老人家独坐在鸾舆内,尽把这件事翻来覆去的想着,自然愈想愈恼了。
……他(指光绪)虽然说得十分恳切,无奈太后已不愿再跟他多费甚么唇舌。因此,她就愤愤地把手一挥,制止他再说下去。
“别再给我花言巧语了,现在只有很干脆的几句话:你要知道这天下是老祖宗们打下来的,他们所定的一切法度,一切规矩,当然都有他们的道理。我们做子孙的人,要保守这个基业,就只有完全遵守这些法度和规矩的一个法儿,你是什么人,配来变动它们啊!要如真照你想的那些混帐新法儿搅下去,我们大清帝国的天下,怕不要在你手里断送掉吗?如今你自己也该明白了,你到底配不配再统治这个**?快给我想一想看,你现在应该如何收拾才好?”
太后这句话一说,光绪心里是立刻明白了。他知道自己的政治生活已到了不能不暂时结束的地步了——当初他真以为是暂时的结束,不料后来却变为永远的休止——于是他重复再磕着头说:“亲爸爸,孩子懂得了,明天孩子马上草一张诏书下去,把掌理**大事的权柄依旧请你老人家来执掌,因为孩子实在太没用了。”(25)
同样的戏剧性政变场面,在京师大学堂西学总教习丁韪良的《花甲记忆》中,也做出现过:
面对皇帝的革新措施,保守派魁首惶惶不可终日,叩请慈禧太后挽救大清帝国于水火之中。于是,太后像天神一般降临人间,斥退了年轻的法厄同(即太阳神之子,驾驶其父亲的太阳车狂奔,险些焚掉了整个世界,幸好被宙斯用雷击毙),避免世界着火焚烧,而太阳车也回归原来轨道。
皇帝的九五之尊得自太后,此次犯错,便扑倒在母后脚下,承认错误,恳请母后“示儿如何治国”。(26)
当然,我们对这些像电视剧一样的记录可以提出质疑,但是,戊戌事变后,“始作俑者”杨崇伊在递给慈禧的密折中的说词,却有助于我们了解当年“政变”实情,也有利于解答人们提出的各种疑问。在《乱党虽平,慎防后患折》中,杨崇伊对“政变”的记叙是:“祸机一发,各国环集,时日先后,间不容发。幸而皇太后即日训政,不动声色,弭乱未形。”(27)也就是说,慈禧太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大权夺下来。世上还有这样“不动声色、弭乱未形”的“政变”?
“从实际情况看,即使双方的矛盾已经发展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孱懦的光绪皇帝也丝毫没有与当政几十年的太后分庭抗礼的胆略和力量,这也正是慈禧能够轻易用‘训政’的形式,便将皇帝控制住的原因所在。因此,这次政变,如果也算作一次非正常的权力移交的话,充其量也只是‘和平政变’。”(28)马忠文虽然对政变说法不太满意,但他的结论有些扭扭捏捏,尚不够旗帜鲜明。而戊戌当年的舆论,也有“皇太后布置一切,以收回事权……”(29)的说法。
综上所述,我认为,“戊戌政变”是“皇权至上”者及其光绪皇帝的同情者梁启超等人脱离实际的臆见,它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回到历史现场去看一看,就会幡然醒悟,当年9月21日所发生的,只不过是慈禧太后从傀儡皇帝光绪手里收回事权事件,准确地概括应为“戊戌收权事件”或“戊戌事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