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湾》:
1.想办法分到那块龙脊地
还是从分地那年说起吧。
这一年春,大河湾村闹腾起分地。说起来,把生产队的土地按人头数一家一户分开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别的村去年秋天土地就分割开了,可大河湾村的土地还是被趿拉揽进怀里不想松开。趿拉是大河湾的村支书,大河湾村的一些事得他讲话才能算数。
俺家男人,大名叫个政德,算是大河湾村明理的人。他说,**政策是**比**紧,一时比一时紧,现如今分地的文件都下到公社里了,他趿拉想压能压得住?
村里人心急,面上也急,只是不当趿拉的脸面说。一些不好听的话,只得放在背地里说。
村人说,大河湾村的土地又不是你趿拉家的闺女,看你还能霸多久!
这**,趿拉松下分地的口,说要带几个人去别处先取取经,回头就照办。
呼啦一声,就有几个人被召集去,都是趿拉的亲信。趿拉对这几个人说,你们回家拿点换洗衣裳什么的,俺带你们去个远地方。
几个人就跟着趿拉先坐汽车,后坐火车,咣里咣当一下出了省界。趿拉领几个人去分过土地的村庄走马观花遛一遭,就一头扎进城市里,尽吃尽喝尽玩。趿拉学习分地经验怎���跑大城市去了呢?
临回头,趿拉才对几个人说,这是俺带你们*后一次出来溜达了,以后只怕想挪出村半步都难了。
村人明白,说趿拉这么折腾还不是想把大队里的钱折腾光。
这一趟风光,俺家政德也相跟着去了。
趿拉原本是没打算叫政德去的。这么多年来他两人一直别别扭扭不对劲。趿拉是大队书记,政德是生产队长。按照道理说,趿拉管着政德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政德就是不服趿拉管。趿拉想卸下政德的队长还就是不容易卸。两人之间的这些弯弯绕,俺****也说不清。还是回过头,说这次外出参观的事。趿拉没招呼政德,政德是硬去的。政德跟趿拉说,旁的参观俺不去就不去了,可这分地的事,你没经验过,俺也没经验过。这是牵扯一家一户命根的事,弄乱套,俺这当队长的能对得住乡里乡亲的谁个呢?
趿拉还是没同意政德去,一只手爬上脑袋顶抓挠起来。政德懂得趿拉抓挠头皮不是头皮痒,是在想着推开他的话。政德不想让趿拉从他那糊涂的脑袋抓挠出言词来,急忙打口袋里掏出预备好的纸烟往趿拉抓挠的手心里塞。政德平常里抽老烟叶,趿拉也抽老烟叶。不同的是,政德口袋里从不预备纸烟,趿拉一年四季口袋里却是不断纸烟。趿拉这纸烟是为旁人准备的,公社里来干部啦,去煤矿上找人替大队办事啦,还有遇见一些比趿拉头面光鲜的人啦。只有敬别人的时辰,趿拉才掏出纸烟往自己嘴里塞上一支,算是跟着沾沾光。
趿拉这种做派,村里人都明晓。有时村人憋不住话也说趿拉,大书记,你口袋里的纸烟也掏出让俺们尝一颗香香嘴。趿拉当然不从。趿拉说,你也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脸盘相,看看可配。趿拉也觉得言语说过头,便改口说,这纸烟是大队里出钱买的,留招待上面来人,俺都没资格乱抽,莫说你们了。
足见纸烟在那时的大河湾村是多么稀罕。
这天,政德一颗纸烟塞到趿拉手上,也就把趿拉的一颗心塞活络了。趿拉说,政德,那你就回家收拾收拾一块去吧。
一门心思地扒就人,也不是政德一往的做派。政德回家跟俺说这件事,俺还不相信。俺问政德,你挺直多年的脖颈,怎么说稀软就稀软了呢?政德一副鬼鬼祟祟的笑,他不搭理俺。
俺心里明白,政德跟趿拉出门,不是单为游山逛水地鲜活眼,还有别的图谋。政德会有什么图谋呢?他不说,俺个女人家,还真头发长见识短,猜不着。
政德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他深藏的一些心事,你还真琢磨不透。有时候,俺被撇在一边,干着急,使不上力气,也生气。政德说,一个人呀活着得有许多想头,去思、去虑、去做。要是真没了这些呢,活着还有什么滋味呢?可光有想头就东嚷嚷西嚷嚷,不去思、不去虑,更不去做,到终了还是一场空。俺呢就是不想把一些空空的想头说出来,让你个妇道人家替俺操心,那俺还是个男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