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对夫妻,在其**孩子出生时,都不愿心中占据着无情的悲伤。在写下这段文字时,我仍心有不安,尤其是因为我的儿子*终给我们的生活、给全世界无数人带来了如此多的快乐。 尽管如此,我仍想让那些残障孩子、特殊孩子的父母知道——你们*初的悲伤,是常见的、情理之中的反应。就我而言,直到*后我才明白过来,我伤心的并不是力克的“不**”,而是因为自己想有个“**”孩子的期望落空了。 很多父母对我说过,他们也有相同的心路历程。他们也都像我一样,对自己的反应感到愧疚和不解。我学会了原谅自己,不再因这些负面的想法和情绪而苦恼,我鼓励别的父母也这样做。我们都是凡人,极少有人能有《圣经》中约伯的忍耐力。 力克出生前8 周时,杜什卡去医院做产前超声波检查,那时她25 ��。检查过程中,医生对她说,她怀的是个男孩。医生指着仪器屏幕说:“看,很容易就能看出孩子的性别,因为他的双腿没有遮挡住下体。” 当时,医生的话听着没什么不妥,所以并未引起我们的担心。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却无比懊恼。怀孕期间,杜什卡曾咨询过医生,因为她觉得胎儿个头有点儿小,胎位偏下,而医生说一切正常,让我们放心。 我们没有理由怀疑医院专业人士的意见,因为杜什卡本人也是医务工作者,她也尊重他们的意见。怀孕期间,她采取了所有预防措施:她从不吸烟,孕期也没有喝酒、没有服药。 进产房之后,杜什卡拒绝使用麻醉药。起初一切顺利。我也在产房里,跟杜什卡、医生、护士在一起。开始分娩时,大家紧张了一下,因为助产士发现胎儿的头是仰伸的状态。也就是说,胎儿的头颈伸得太直,在分娩时其头部*大的部分得通过骨盆。通常情况下,在分娩开始时,胎儿会收拢下巴,这才是分娩的*佳胎位。如果胎儿始终处于胎头仰伸状态,医生就会采用更**一些的剖腹产方式了。 随后,助产士发现胎儿调整了头颈姿势,已是分娩的*佳胎位,大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当时,我感到万分庆幸,因为杜什卡原想在家里,让我在她的指示下帮助她分娩,但*后还是被我说服了。我不想在没有医护团队和**设施的前提下处理分娩过程中的复杂情况。 可我放下的心很快又提了起来。医生用助产钳将力克拉出产道,他的头和脖子露出来了。当时,我就发觉儿子的右肩看似不大对劲儿——起初他的右肩似乎形状有异,接着我就看到,原来他没有胳膊。 我看不真切,因为我站的地方视野并不好。医务人员围了上去,挡住了我的视线,我只能在人缝中瞥见孩子的一部分身体。孩子刚生出来,医务人员就把他抱到产房远端做进一步检查。他们都默不作声。 我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肺里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杜什卡也没有看到婴儿的样子,因为她的视线也被挡住了。分娩之后,她还盼着护士把孩子抱给她,放到她怀中,因为这是分娩的标准流程。可孩子久等不来,她也变得担心起来。 “孩子还好吗?”杜什卡问道。 时至**,她那句颤抖的问话仍会在我梦中响起。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医生和护士挤在屋角,围住了我们的孩子。杜什卡又问了一遍,语气更加紧迫,可仍没有回答。 我的意识正在疯狂地处理我所看到的分娩情况。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我怀疑自己是否真的看到一个没有胳膊的肩膀。看到医务人员没有回应杜什卡的问话,我觉得胃抽紧成一团,一阵作呕。一位医务人员看到了我的情况,就一言不发地陪同我走出了产房。 走出产房时,我听到一个护士说了一个很陌生的词语——“phocomelia”a。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但我很害怕。我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坐下,双手捂脸。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隐约觉得很不对劲儿。 好像过了很久,医生出来了。他对我说,他们给杜什卡用了镇静剂,她正在休息。 “我要跟你说说孩子的情况。”他说道。 我打断了他的话,说:“孩子没有胳膊。” “孩子没有胳膊,也没有腿。”他说。 “什么?胳膊和腿,都没有?” 他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接着跟我解释说,“phocomelia”是个医学术语,指的是四肢缺失或严重畸形。我从未被人猛击过头部,但在我想象中,那种震荡感应该与我当时的感受类似。当时,我的**个念头就是,趁着别人尚未将这个消息告诉杜什卡,赶快到她身边去。我站起身,向产房走去,那位医生一手搭在我的肩上,以示安慰。我脑子里一团乱麻,身体毫无知觉,脚底轻飘飘的,血管里仿佛空无一物。 一路上,我思考着该如何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妻子。可刚走进产房,我就听到杜什卡的哭泣声——很明显,有人已经告诉她了。我很不高兴。我想在她得知消息时,我在她身边,支持她、安慰她。可为时已晚。我俯身抱住她,抚着她的后背和肩膀,想减轻她的痛苦。她的身子因哭泣而抽搐,我也随她哭了起来。 因为分娩的劳累和镇静剂的药效,杜什卡全身瘫软无力。几分钟之后,她安静了下来,我发现她已经睡着了。我把她放倒在床上,希望她能平复下来,坚强起来,然后去面对我们艰难的抉择。 趁杜什卡睡觉的时间,我去了保育室,**在近处看到儿子。他跟一些新生儿在一起,裹着毯子,正在睡觉。他长得很可爱,典型的新生儿的迷人样子,天真无邪,对今后的艰难生活毫不知情。 一位护士把力克抱给我,我**次把他抱在怀里。我很惊讶,因为他是那么实实在在、那么健康。他大概有6 磅重,其结实的身体令我感到既惊讶又宽慰。他看似一个正常、可爱的孩子。 我抱着力克,心中五味杂陈。我爱他。我能感觉到爱子之心越来越浓,可我还有担心和疑虑:要养育这样一个孩子,我有那么坚强吗?我能给他怎样的生活?他的需求,是否会超出我们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