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飞向远方》:
每天躺在这儿看天、被揪着耳朵回家的少年正是我、葫芦和铁蛋。我们三个同村、同班、同龄,而且同脾性,聊得来。
不过我前面有一句说得不是很准确,被揪着耳朵回家吃饭的只有我和铁蛋,葫芦是个例外,他可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他那个又聋又哑的傻子娘才不会喊他吃饭,还要等葫芦回家后做给她吃。他爹更不会,说是外出打工,可是别人都是逢年过节就会提着大包小包回来,葫芦他爹一去四年多了连个音讯也没有。于是葫芦看见我们被揪耳朵、有人喊吃饭就很艳羡,耷拉着脑袋,落寞地走向等在他家低矮的墙角边口水流到衣襟上的“呵呵”傻笑的母亲。
在我们看来,葫芦虽有母,但不亲。
但葫芦并不这样想。他很爱他的哑巴娘。学校开运动会,给参赛队员发的矿泉水,他连盖子都舍不得打开,留着带回家给他娘喝。为此没少分享我和铁蛋的。也因此,我和铁蛋是**可以在葫芦面前提到他爹��人。铁蛋问:“葫芦,你爹去打工的时候,就没说去哪儿吗?要是有地址,你写封信问问,看他啥时候回来呗!”葫芦就眼珠儿往上一翻,将头一拧,做出不愿继续这个话题的姿势。
但要是别人议论葫芦他爹,说葫芦爹挣大钱了,嫌葫芦娘又哑又傻又脏又丑,把他们娘俩给抛弃了;或者说葫芦爹可能去挖煤,煤矿塌方被埋在窑下了;再不就是得罪了哪个有钱有势又坏良心的包工头,给“黑”了……若说这话的是大人,葫芦就会咬着嘴唇一声不吭,只用他凶狠有力的眼光钉子一般钉向那滔滔不绝说闲话者的嘴,直到那人受不了这目光的仇杀,闭上他的嘴巴。如果是和葫芦差不多大小的孩子,葫芦一定会捋起袖子,露出麻秆儿似的细胳膊跟他打一架,多半打不过,但是打不过也要打。葫芦虽瘦弱,却很有一股子不服输的拗劲儿。
而往往这些时候,葫芦那个傻子娘总是龇着两颗黄黄的大龅牙,“呕呕”“嘿嘿”地傻笑着,像个看戏的傻子一样,游离于戏内戏外,无关痛痒。
其实葫芦本来不叫“葫芦”,他叫胡龙,是他爹没外出打工前送他上小学时给起的学名。他没有小名,或者说他的小名就叫“葫芦”。因为他那个哑巴娘看见他时除了会目光慈祥地“嘿嘿”傻笑,在生气时也会“吼吼”地从胸腔里发出狼一样凶猛恐怖的怪声,而那种怪声恰好像两个字眼——“葫芦”,葫芦就会在这时候顺从地牵着他娘的衣袖回家。我们便在和葫芦斗气的时候学着他娘的样子喊他“葫芦”。再加上葫芦虽跟我和铁蛋同龄,但是个头比我们都矮,身材消瘦,大脑袋、细脖颈,头安在肩膀上就像一个把儿倒置的葫芦,挺形象的绰号,我们也就叫开了。
三
秋天的田野一片金黄,各种农作物都垂下沉甸甸的头默数着自己一年的成绩,蓝天纯净清澈透明得跟初生牛犊的眼眸一样。
这种景致会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感动和想要成就一番事业的欲望,或者做点什么有意义的、起码新鲜有趣的事情。但是具体要干成什么?不知道,想不出来!
我们仰躺在河边的小沙丘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看鸽子盘旋在蓝天呼哨出一串串哨音;看飞去南方越冬的雁阵把“人”字变换成“大”字。当遥看天上的飞鸟把眼睛都快逼成远视眼的时候,也会很无聊。
哎!你们说这条小河里有没有鱼?葫芦找了个话题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