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子登科:三代人的奋斗
一、定居蓝田
历史上曾经发生过很多微不足道的事情。微不足道的意思是,这些事情小到了历史典籍根本不会去书写的程度。虽然对于一个人来说,这些事是大事,比如说生与死,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人的生与死都会被记录在史册上。只有那些影响了历史进程或者创造了历史的人,才能安享人生的全部事件或者片段被载入史册的权利。
中国古代不少思想家认为,小事情里孕育着大事情。所以,我们的历史记录者会在大事情发生与大人物出世时,尽量追寻大事情之前的小事情与大人物之前的小人物,以便梳理出正在发生着的历史源流与根脚。北宋立国几十年后,太常博士吕通没有归葬祖茔,而是葬于陕西蓝田,便是这样的小事情。
��果不是吕通有五个孙子相继登科,名噪一时,如果不是他的孙子吕大防做官做得好,被记入《宋史》,那么我们可能就不会知道这位老人的任何事情,即便是死亡与安葬这样的人生大事也同样不会被我们知道。尽管吕通因孙子的事功而被记入史册,但我们仍旧不知道吕通的生卒年月。所以,我只能使用“北宋立国几十年后”这样模糊的时间词。甚至,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他被葬在蓝田而不是归葬祖茔。《宋史·吕大防传》只给了一句话——“通葬京兆蓝田,遂家焉”。因为吕通葬在京兆蓝田,所以他的后人就安家于此,这怎么看都有太过随意的感觉。
随意的文字中往往隐藏着历史的秘密。我们尝试拼一拼历史的碎片,权作本书的引子。
吕通的另一个孙子吕大钧过世后,朋友范育为他撰写的墓表中提到了吕通,说“王考通,太常博士,赠兵部侍郎。……由兵部葬京兆之蓝田,故子孙为其县人焉。”吕大钧生于仁宗天圣七年(1029),卒于神宗元丰三年(1080),享年五十二岁。据常情推断,此时距吕通安葬蓝田并不算久远,当年操持吕通葬礼的人中应当还有在世者,至少吕氏家族中应该还有知情者在世,加之墓表虽然常有为尊者讳的言语,但写上的事情至少应能为逝者的家人所认可,所以,范育所言应为事实——吕通是兵部安葬的。这是一件极为罕见的事情,兵部为何要安葬一位太常博士,谁主持此事,经历了何种程序,这些细节已经完全不可考了。然而,在翻阅材料时发现的另一种说法,却让笔者觉得吕通安葬蓝田可能另有隐情,不妨拿出来与诸位共览。清雍正年间修撰的《陕西通志》中记载说:“黄过蓝田,爱其山川风景,遂葬通于蓝田,因家焉。”黄,即吕黄,吕通的二儿子。因为他喜欢蓝田的山川风光,就把父亲葬在这里。从宋到清,时代久远,中间又历经多次战乱,《陕西通志》的这个说法究竟可信度有多高,极难辨析。当然,不排除兵部安葬一次,吕黄又迁葬自己父亲一次的可能,虽然这样看上去更加功利化。不管我们如何努力推测,由于文字材料**,即便加上地下材料,比如考古发掘吕氏墓葬,关于吕通,能够确认的仅仅是他*终埋葬于蓝田。他安葬于蓝田这件事的所有的秘密与疑惑,都已成为历史的秘密。
吕通葬于蓝田为蓝田带来的*大的文化财富是在后世的文化史、思想史叙事中多出来了以蓝田吕氏为标签的几组词:蓝田四吕,蓝田四贤,蓝田三吕,等等。这些词说的其实是同一群人:在宋代的文化史中留下姓名并成为后世传说的吕黄的儿子们(吕通的孙子们)。蓝田四吕和蓝田四贤是指生活在北宋中后期的吕大忠、吕大防、吕大钧、吕大临兄弟四人。其中吕大忠、吕大钧、吕大临因从学于张载、“二程”(程颢、程颐),故称为“蓝田三吕”。在当年的文化界,蓝田四吕是与“三苏”(苏洵、苏轼、苏辙)齐名的人物。不过“三苏”均以文学**,而吕氏兄弟的成就分布在政治、思想、学术各个领域。
在文化大变革的时代里,传统文化如何被我们理解并消化吸收,也许应以百年为时间单位。
历史上那些光辉的人*不欠缺的就是时间,他们有一种神奇的穿越未来的能力。蓝田四吕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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