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路 玉兰路是华师*长的一条路,幽静清新,笔直通畅的大道旁种满了玉兰树,花开时随处可见透心的洁白,不开花则满眼都是沁凉的绿。整个漫长的夏天,因为玉兰,有了微醺的浪漫。 妈妈*喜欢玉兰路,走在这条路上,心都是柔软的。她一向爱的就是这些简单素净的事物。 2002年是复杂的一年,也*艰难。妈妈又及时从老家赶过来陪我。我们沿着玉兰路天天走,慢慢走。有**,风吹过,玉兰花瓣片片飞舞,落在我的眼前,妈妈的头发上。妈妈的头发有些已经白了,其中有几根特别调皮,躲在白色花瓣的后面,眨着眼, “找我啊,找我啊,看不到了吧。” 妈妈也淘气地摊开双手,看花瓣从指间飘落。 “小珊,快来看啊,这是下雨啊,下花瓣雨啊。” 我顺着妈妈的眼光抬头望去。真的,真的在下雨!一点点一滴滴,如洁白的细雨;一丝丝,一缕缕,如透明的时光帷幕。大地无言,这世上纷纷扰扰,也在帷幕间开起又落下,无声无息,消散于尘埃之间。 花瓣雨停了后,一切又变得简单,妈妈便回老家了。我继续住在北区,住在一条叫春天的路旁边。 在一个地方住久了,时间就不再是单向的线性的,有时是个漩涡,有时是个蜘蛛网,有时还是个茧。而记忆,在茧里,在蜘蛛网里,在漩涡里会有恍如隔世的幻觉。 2013年,我带着娃在玉兰路上的文化广场翘首期盼流星雨,等着看着,不经意就看到了在1998年滑过的那颗流星。那一年,男生女生密密麻麻堆在文化广场等待流星雨,我一共看到了五颗,不知其他四颗现在怎样了;2009年,我去教育楼找老师,遇见从楼上走下来的年轻学生,正是1997年一起挤在二楼看香港回归直播的师弟模样,一样的挂满问号的眉头,一样的余音绕梁的笑声,只是他已经不记得我了;2015年,路过中区报刊亭时,我看见白发的导师正买《羊城晚报》,他亲切地看我一眼便匆忙走了。我热泪盈眶,看着他模糊的背影。老师,怎么不邀请我去您家呢?今天可是中秋节啊!我还有一块月饼,留在1995年的中秋节的皎洁夜晚,留在您家的透明玻璃的茶几上,清清香香地躺在那堆《羊城晚报》的旁边…… 2014年的春天,玉兰路的玉兰树突然被“剃头”了。一夜之间,枝和叶都没了,光秃秃的树干,有些孤独和无助。*醒目的还是树干上没有枝叶遮蔽的那些树纹,如此突兀,如一只只愕然的眼睛。他们看见了什么?他们也有记忆么?如茧如漩涡的记忆?他们记得那个渴望故事的女孩么?记得她二十年来来回回地在玉兰路上哭着笑着骑着自行车么?那些骑过的自行车,黑色的黄色的蓝色的红色的不断变换的自行车,在时光的隧道里,是不是好像一趟开往春天的彩色地铁? 二十年,我一直没有离开过这座远离故乡的城市,一直没有远离过城市东边的这所学校。以前,华师在广州还属偏远地带,现在已身处繁华**处。不过,繁华好像与我无关。更多时候我待在学校的北区,待在书房里,还有厨房中。时间似乎在厨房里总是要慢些,甚至呆滞。有时,我会耐不住,伸出手去拨动那个偷懒的秒针,这个时候就会不经意地瞥见窗外的青涩芒果。那一刻,会突然好奇地想起那个小偷。他现在在哪里呢?他是否也回去找过我,带着他的名字和故事,带着忏悔,也带着好奇,带着那些我遗忘的象征和隐喻,来找我。那该是多么伟大的见面,多么有趣又多么文艺。他会忏悔么?他需要忏悔么?我真愿意他和我一样,掰着指头数多了这世上的分分秒秒之后,剩下的都是好奇,全部都是好奇。 我真的好奇,如果将这二十年来回走过的玉兰路铺成一条直线,是不是早已经达到了我的梦想之地;如果铺成几个圆圈,是不是就可以无数次回到和妈妈一起双手捧起花瓣雨的那一刻。二十年,我一直在好奇,是不是我的灵魂也长成了一棵树,她藏在我路过的地方,她装作不认识我,好奇地和我捉迷藏。她有时沉默地眺望榕树,有时背对着异木棉悄悄微笑,有时快乐地朝玉兰树挥挥手,嗅一嗅空气中的清香,然后看见我匆匆而过。 1995年的9月,华师东区的芒果树看见了一个红色衬衣蓝色长裙的女孩,她拖着两个箱子,匆匆忙忙,踉踉跄跄。 *小的那棵芒果树笑了:“你们看,这个女孩怎么那么慌张?” *大的那棵芒果树也笑了:“不,不是的,她只是有些激动,有些羞涩,还有些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