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去哪儿呢?他问。阿美说,我想看海。这样说的时候,他们正在看海。海云台的大海静静地展现在他们面前。面朝大海,她仍然说想看海。他想,难道她说的海不是真正的大海。也不一定。他又试探着问,我们去看海吧?好。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思忖片刻,又说,你可能不知道,现在我们看的也是大海。她说,我知道。好几天了都在看海云台,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她的声音似乎有点儿不高兴。他又想了想,问道,你不喜欢这样的海?她说,海不像海。 “那你心目中的大海是什么?” 她不置可否。不管看不看海,他们总要去个地方。三天前开始,他的手机就被妻弟的电话打爆了。这意味着他们必须离开海云台,也意味着从现在开始必须仔细观察周围。如果妻弟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他们收拾行李,离开了酒店,却又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们来到每天傍晚散步的海云台,*后看看海云台的海。 他看看大海,又悄悄地看了看她。害怕吗?他问。她说,害怕。他说,我理解。随着妻弟的电话号码堆满他的手机,她变得心烦意乱,焦躁不安。他同样心乱如麻。这是毫无计划、纯属偶发的事。既然是偶发事件,那也只能即兴���对。那个瞬间,他们能想到的对策就是从各自家人的视野里消失。 他看了看她的脸色说,其实我也害怕。她没有回答。难道还杀了我们?他开起了玩笑,她还是没说什么。我们远走高飞吧?这次他故作欢快,依然没能激起她的反应。他试探着问道,要不我们回去? “回去也要先看完大海啊。” 刹那间他无言以对,只好假装无所谓。 “你想回去?” “不知道。可以回去,也可以不回去。” 他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哪怕只是随便说说,他也无法掩饰自己的失落。要回也应该早回。如果一开始就回不去,那以后也不要再回了。这是规则。当初能回去的时候,他们没有回;现在已经回不去了,她却流露出可以回去的意思。 “不是你让我带你走的嘛,还说去哪儿都行。” “我知道。” “所以我带你到了这儿。” “嗯。” “可是你又说要回去?” “所以我说去看海啊。” 他有点儿恼火,不过强压住了。他知道在这里发火,*终受伤的还是他们自己。想发火却发不出来,他只好怒视着无辜的大海。始作俑者是她。事情因她而起,她却天下太平地念叨什么大海。 那是两周前的下午。她打电话说在他们公司门前,问他能不能出来。他嘴上说知道了,却又端坐不动。结婚以后,她很少独自来首尔。别说来首尔,甚至电话都不能随便打。她抱怨说,丈夫**哪儿也不去,整天宅在家里,她都痛苦死了。现在她却到了首尔,就在他的办公室门前。他觉得是有要紧事。 他心情沉重地整理办公桌,打开邮件箱,查看有没有急需回复的邮件。办公室里乱七八糟,充满了打电话的嘈杂声音。没有人注意他。他去国外出差很久才回来,同事们都把他当成客户派来的员工。没有亲密的同事,没有服从他的下属,也没有关照他的上司。一起进公司的同事从未去过艰险的外国现场,却已经成了高管。也许是职位不同的缘故,他们比见不到面的时节还陌生,终于成了比陌生人还尴尬的同事。他在韩国总部是孤独的异乡人。关闭邮箱,带上手机和钱包,他走出了办公室。 她坐在隔壁家具店放在门前当展示品的椅子上。看似老板的男人正在店里打量着她。见他走来,她莞尔一笑。心平气和的样子,完全不像历尽艰辛逃离家门的女人。正因为如此,他才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想太多了,甚至为自己心情沉重地整理办公桌而羞愧。他扪心自问,是不是心里期待着她的不幸,不过这倒未必。应该更像是介绍人的责任感吧,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