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侠精忠传续编/民国武侠小说典藏文库(赵焕亭卷)》:
**回
泣折柳分道扬镳
定红苗畏威怀德
上回书交代到额经略兵克两山,全苗底定,杨遇春等各奏肤功,正在庆功贺凯的当儿,却因杀掉乌苏拉,冷田禄气愤而逃。这段情节乍看来似乎鹘突,不知细按之,恰在情理。原来君子小人便如油之与水,要想长久同臭味,断乎不能。所以为君子的,无论怎样掬诚待小人,只要一事不如他意,他登时便翻脸无情。况且杀劫方兴,以后便是九年教徒之乱,冷田禄正是个中大魔头,这其间神差鬼使,他自然不安生咧。啊呀呀,冷田禄虽不够朋友,却是跺跺脚就走,不曾仗本领反攻遇春等。看起来,还是老辈子的小人好得多哩!
闲话少说,如今糊里糊涂又是民国十四年二月时光咧。南北糜烂,带甲满地,作者一副穷骨子幸逃锋镝,不免接续前稿,找个饭落儿吧。咳咳!
话说杨遇春当时在帐,正和于益等谈收束军事等,只见左右来报,冷田禄不知去向,并留书一封在案。遇春大诧之下,逢春便噪道:“这种人,狗改不了吃屎!定因乌苏拉死掉又去寻美貌苗女去咧。”于益情知有异,便顿足道:“坏咧,他这一走,定然激人邪路。”说罢,和遇春等匆匆踅人田禄帐中,一眼便望见案上留书并袍襟一幅,于是遇春等忙拆看那书,道:
杨、于两兄足下:
昔人云:“君子绝交,不出恶声。”况乎髫龄同学,周旋有素哉!功名之际,昔贤所叹,弟虽无似,然附骥树功,自谓可告无罪。鸟苏拉,一女子耳,弟虽不矜细行,何至终累大德?乃不蒙省察,遽摧人爱,毋亦咄咄逼人耶!夫丈夫贵自立,事会之来,何常之有?弟今从此逝矣。云天无尽,或再相见,贻书决绝,弃挪何言!幸各自努力,无令白日笑人耳。
遇春看罢,不由跌足长叹道:“冷兄弟也太负气,为一妖姬何至如此!却是我等也失于鲁莽,使他转颜不得。真个他从此撞人邪途,那副才具委实可惜,俺便当速追他回。”说罢满面矜惜之色,就要出帐。
于益笑道:“俺看冷老弟定不转来,但看他割襟示诀,便知其意了。”遇春惶然道:“他虽负气,咱既系总角之交,总当成全他。为今之计,咱且分头去赶。”正说着,滕芳兄弟也踅来。大家方要拔步,逢春却唾道:“俺看冷田禄是借此遮羞脸哩,咱只给他个白不理,他没结果眼,少时定然转来。属小孩哭的,没人去瞅睬他也不哭咧。”大家听了,没暇去理他,便各自分头出营,匆匆上马,如飞赶去。
这一哄不打紧,早有人报知经略。经略骇然道:“冷田禄其才可用,但其人骨相有异,终当做贼,此事却忽略不得!”沉吟一回,立唤过杨芳,给与大令一支,吩咐道:“冷田禄擅逃军伍,法当斩首。你便速持此令赶他转来,吾当宽恕其罪。他若不遵令,便取他首级见我。”说罢面色一沉,霜威凛然,竞自拂袖踅人屏后。
杨芳暗惊道:“我的佛爷桌子,经略这不是成心摆布我嘛!漫说冷田禄不知去向,没处去赶,即便巧了赶上,他本领不弱于我,取他首级怕不成功。”一面怙慑,只得匆匆上马。出营一望,但见平原旷野,恰好有几名兵丁正在交头接耳。杨芳因问道:“你们可见杨总爷从哪路去吗?”
兵丁向北一指道:“杨总爷从此路去,已过去多时咧。”杨芳暗道:“毕竟时斋心思快,俺料田禄也必奔来时之路。”于是连加两鞭,那马长嘶一声,便如腾云驾雾。
按下这里,且说冷田禄一气儿匆匆结束,略带资斧,跨马出营。一望营门,不由慨然长叹,暗想此间终非俺出展之所。一路怙慑,且奔来途,顷刻间离营十余里。回想跃马立功并和乌苏拉一番绸缪,便如做梦一般。正在马上顾盼,按刀沉吟,忽听背后大呼道:“冷老弟慢走!总不成你怪愚兄便到如此地步?自家兄弟,难道便忍如此决绝?快些转去,愚兄还有忠言相告。”呼绝声处,咴咴的青骡儿闯到面前,却是遇春秃着头儿,只穿件长衫,慌得鞭儿都没带,却提着半段枯柳枝。
田禄一见,不由怦然动念,却冷笑道:“大哥不必留俺,咱弟兄缘尽于此。额经略营中没俺驻脚之地咧。诸兄既苦苦相逼,何又恋恋?”说罢一振辔头就要驰去,遇春忙道:“今一切慢提,‘功名’两字虽不足羁縻豪杰,难道老弟不念同学之谊吗?今前路茫茫,你又何地去驻脚呢?”田禄道:“大哥不必管,这其中没有大哥的事。便是大哥素来待俺,俺早铭肺腑,他日相逢,或当有以报惠。”说罢将手中丝鞭遽给遇春,随手接过那枯柳枝,笑道,“大哥持俺鞭去,便如俺随侍左右;如想俺重复转去,俺便如这柳枝一般。”说罢咔嚓声折为两段,抛在马下。
遇春一见,不由泪下,随手挥向柳枝,后来土人便名此地为折柳渡。原来此地林木极盛,柳林尤多,相传遇春泣柳,枯枝重生,足见英雄多情,待友之厚。可惜冷田禄自走歧途,有负良友,虽属附会,却也有些意思。
当时田禄正要拨马踅去,只听短林中噌的一声,便见一个莽汉魍魉似摇摆出来,仔细一望却是逢春,猴在张起背上,一跃而下,大叫道:“冷老弟,你这等玩法太透着色劲儿大咧!没了穿红的,还有挂绿的,一个乌苏拉何至闹得你没魂似的?快些转去,容俺给你磕百十个响头儿赔罪如何?”
原来逢春那会子见大家都慌忙来赶,自己未免也慌了手脚。真是愣人有愣路数,他便命张起背了他,出营便赶。可巧误打误撞,赶个正着。当时田禄猛见逢春和张起,不由火头冒得丈把高,一言不发,暗地掏镖在手,趁张起方在呆望,嗖的声便是一镖,亏得张起一跃闪开。
逢春大怒道:“姓冷的,真个给脸不要!乌苏拉臭花娘丢过不说,我单问你,武鸣凤兄怎样死掉?”因顾遇春道,“阿哥太也多情得过火咧,难道武兄不是一般的朋友吗?只管顾惜活姓冷的,却怕对不住死姓武的哩。”说罢,锵啷声抽出单刀,就要奔向田禄,遇春连忙喝住。逡巡之间,田禄一抖辔头,早绝尘驰去,顷刻时尘头滚滚,已没人长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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