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国当虑远
“没有预见就不叫领导,为着领导必须预见。盲目性是没有预见的,是妨碍预见的。教条主义、经验主义是不可能有预见的。而没有预见就没有领导,没有领导就没有胜利。因此,可以说没有预见就没有一切。……只有当着还没有出现大量的明显的东西的时候,当桅杆顶刚刚露出来的时候,就能看出这是要发展成为大量普遍的东西,并能掌握住它,这才叫领导。……所谓预见,不是指某种东西已经大量地普遍地在世界上出现了,在眼前出现了,这时才预见;而常常是要求看得更远,就是说在地平线上刚冒出来一点的时候,刚露出一点头的时候,还是小量的不普遍的时候,就能看见,就能看到它的将来的普遍意义。”毛泽东文集第三卷[M].人民出版社,1996:394-396 ——毛泽东 (1945年5月31日在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结论)
国是惟微,成于远谋。当前,世界正逢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恰处于比历史上任何时候都更接近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关口。风雷正劲,百舸争流。迄今而后的三十年,是决胜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三十年,启于十九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时代肇始,承于2035年基本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的首步目标,达于世纪中叶民族伟大复兴的*终实现。前路日趋光明,余途亦多艰险。百里之行,半也九十,要在世纪中叶圆梦民族复兴,就更需看清抓牢关键的未来三十年。江心浪急,尤要把握大势、预判风险、稳健决策,以期为民族伟大复兴的*终实现前瞻远谋。是为本书的初心、使命与宗旨。 **节预见未来:歧路多艰 未来的“不可知论”是长期困扰科学界的重要哲学命题,在社会科学领域尤其突出。如何处理好“历史的意想不到”一直是横亘在战略研究人员前进道路上的巨大障碍。自然科学依靠实验和数据判断某一理论、认识、观点、假设的正确性,通过归纳和演绎开展预测。而社会科学相对复杂,需要历史和实践的检验。许多学者对于自然科学领域的归纳方法和演绎方法能否用于社会科学预测存在争议。更多的共识是,社会科学强于现象解释,弱于演绎推理。Mjset LUnderstandings of Theory in the Social Sciences[J],ARENA Working Papers,WP99/33,Department of Sociology and Human Geography,University of Oslo,2000毛泽东就曾谈到:“在自然科学中,重复试验可以辨别理论的真伪,而在战争问题上是不能事先试验一遍的。也正由于除实战之外无法验证,因而在长久的和平时期,容易产生华而不实甚至伪科学的东西。”转引自李际均中国军事战略思维[M].中港传媒出版社,2015:2美国战略研究领军人物舒尔斯基和斯密特指出:“在绝大多数领域,社会科学远远不能做出可靠的预测,与****问题相关的战略研究还未曾出现过这种预测能力。****领域围绕政策可能引起的实际后果往往有不同评估,由此引发很多争论。”Abram NShulsky,Gary JSchmittSilent Warfare:Understanding the World of Intelligence[M].Potomac Books,Inc,2002这种现象在国际政治领域尤为突出。 国际战略预判仍局限于较为宏观的特定国际体系中的特征或行为模式,而针对特定目标、特定时间和特定事件的历史突发性转变进行科学研究,进而形成可靠的战略预判少之又少,其中实现成功预判的案例更是凤毛麟角。少数成功的案例*早可追溯到凯恩斯1919年出版的著作《和平的经济后果》中成功预判对战败的德国进行报复,将导致另一场战争。Keynes J MThe Economic Consequences of the Peace[M].Harper & Row,1971:1362-1367此后同盟国采纳了凯恩斯的另一项建议,制定了“马歇尔计划”。而绝大多数国际重大历史性突变均未得到较好的预判,这也使得国际政治科学受到广泛的责难。*为典型的是关于未能预判到苏联解体和冷战结束的长期争论。Gaddis J L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ory and the End of the Cold War[J].International Security,199217(3):5-58,10苏联立国初期,苏联领导人正确认识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不可避免,集中力量发展国防工业,为卫国战争的胜利准备了雄厚的物质基础。同一个苏联,在冷战时期,未能正确认识到时代潮流、尤其是核时代****战略内涵的深刻变化,依然从世界大战不可避免的视角制定****战略,致使苏联在国际综合国力大竞争中失败,*终导致**解体,社会主义在苏联、东欧失势。陆忠伟把脉世界[M].**编译出版社,2009:4 针对绝大多数国际政治突发性事件未能实现较好预判的情况,摩根索质问:“在两次世界大战间问世的书籍,难道有任何一本能帮助人们预料二十世纪第八个十年中,国际政治到底会怎样?”[美]摩根索**间的政治[M].商务印书馆,1993:41“20世纪的专家们主要以线性思维来预测未来20年,并未探究引发突变的种种可能性,因而经常漏测重大地缘政治事件。一战前,欧洲‘列强’剑拔弩张,杀戮在即,老牌帝国即将崩溃,几乎无人对这些重大变化做出丝毫预测;20世纪20年代初,以‘大萧条’、斯大林的劳改营为先导,引发包含多起种族大屠杀的世界大战,对此浩劫,竟然无人事先察觉。”USNational Intelligence CouncilGlobal Trends 2025:A Transformed World2008美国战略预警的开山之作《珍珠港:预警与决策》就指出:“我们必须接受不确定性,学习与其共存。”Roberta WohlstetterPearl Harbor:Warning and Decision[M].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1962,p401美国中情局解密文件更直白地指出,对情况的评估*终面临的是“完整、客观、可统计检验的‘**情报评估’的论断是不可实现的,即使存在实现的可能性,也不能提供关于这些论断的客观准确性的评估”。Abbot SmithOn the Accuracy of National Intelligence Estimates[J].Studies in Intelligence,Vol13,No3,Fall 1969,p8 造成社会科学长于解释而短于预判的根本原因在于人的深度复杂性和多因素的复杂关联性。“对于那些试图根据以往的经验和目前的迹象来判断未来的人来说,世界事务充满了意想不到的东西。”[美]摩根索**间的政治[M].商务印书馆,1993:40摩根索指出的“以往经验”和“目前迹象”就是预判未来的两种基本思路,即近代以来科学研究的两种基本方法,培根的“归纳推理”和波普尔的“演绎证伪”。Karl RPopperConjectures and Refutations:The Growth of Scientific Knowledge[M].New York:Harper&Row,1963,pp33-37但是实践证明,这两种方法都无法准确预知社会科学领域复杂的未来趋势。一方面,人的意识、认知和行为不确定性严重影响预判的科学性。人是社会科学尤其是国际政治领域*大的变量,人类个体的意识和行为预测难度极高。哈耶克指出:“指导任何人类群体行为的具体知识,从来就不是作为一个稳定而严密的体系而存在的,它只以分散的、不**的和不稳定的形式,存在于众多人的头脑中,一切知识的分散性和不**性,是社会科学必须首先面对的两个基本事实。”[英]哈耶克科学的反革命[M].译林出版社,2003:22-23罗伯特·杰维斯尤其就国际政治预判指出,“预测具体实践所需的一些信息只存在于敌对**的一两个领导人脑子里,分析人员不可能完全得到”,更断言:“即使社会科学发展成熟了,人的认知偏见也难以被忽略,预测仍然很难实现。”Robert Jervis,Improving the Influence Process:Information Norms and Incentives,Alfred CMaurer,Marion DTunstall and James MKeagle,edited,Intelligence:Policy and Process,Boulder and London:Westview Press,p114随着对关键人物研究的日益深入,心理分析、认知分析直至神经生物学分析等微观分析手段均被引入,但仍难以满足战略思想界的宏观预判需求。美国前中情局长盖茨指出:“我不相信对一个从未谋面,远在5000千米以外的人能做出心理分析。”Omestad,ThomasPsychology and the CIA:Leaders on the couch[J].Foreign Policy,1994,27(95):104,pp105-122另一方面,影响变量纷繁复杂,很多因素及其相互关系难以定量化或难以模型化。例如,以色列学者卡姆认为即使所有数据都有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是“质的因素让量的比较不具有决定性作用”Ephraim Kam,Surprise Attack:The Victims Perspective[M].Cambridge,Massachusett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8,p75。他所指的质和量即诸如士气对部队战斗力的影响可能大于部队规模。普林斯顿大学教授诺尔认为“更重要的是没有实用的方法确定这些变量之间的关系”。Knorr K,Price T JMilitary Power and Potential[J].Journal of Politics,1971,p23除了无法确定变量相互关系,变量之间的互动可能存在更深刻的无法认知性。例如,美国情报界的“肯特法则”即“任何我听到过的政变*后都未发生”,其实质就反映了社会领域行为体之间存在复杂联动导致的迷惑性的博弈关系,甚至博弈陷阱。Charles DCremeansBasic Psychology for Intelligence Analysts,in HBradford Westerfield,edInside CIAs Private World:Declassified Articles from the Agencys Internal Journal[M].New Haven,CT:Yale University Press,1995上述情况反映出类似于自然科学中“测不准”原理的现象,即“任何被观测到的结果,有可能已经偏离真相”。 西方学界将不确定性分为四个层次,其中“深度不确定性”即是当前和未来一段时期战略评估与趋势预判(书中部分情况下将其简称为“战略研判”)需要解决的关键问题。一是固定概率,如掷骰子,可适用概率论;二是具有表征的不确定性,如诊疗,可适用风险评估;三是因果关系和表征联系不明的不确定性,即对自然状态认知模糊、不全面,例如市场波动;四是完全无法预知的突发事件,即意外,如恐袭。前两种不确定性可以用以数学为基础的方法解决,后两种则构成深度不确定性的环境。以恐怖袭击为例,其时间、地点和对象均难以完全知晓,发生后适用的危机应对方案不易选择,实施措施产生的影响不确定。尤其是*后一种不确定性,反映出人类对未来的未知中存在的“迷”与“秘密”之别。 考虑到**战略决策客观现实的迫切需求和社会科学领域预测复杂艰巨的现实困难,必须在**层面开展战略评估与趋势预判,在深度不确定性中探索确定性战略预判,在历史的连续性中挖掘不连续性突发事态的可能。基于上述原因,在深度不确定性环境中进行稳健决策就必须满足更加苛刻的前提,即为决策者提供足够可靠的对不确定环境的评估,以及对其发展趋势尽可能可靠的预判。 第二节战略预判:兴亡所系 世界形势的深刻变化无疑对我国战略环境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在全球化深度发展的时代,尤其是我国进入社会主义建设的新时代,国内外形势正在发生深刻复杂变化。国际国内的主要矛盾、**战略环境的基本特征、**的主要**威胁和未来可能的危机事态都发生着深刻的变化。在新时代的**战略环境深刻调整中,我国将面临更高的战略研判和谋划需求,对高水平的**战略评估与中长期趋势预判的需求将大幅提升。新时代国内外形势的深刻复杂变化将极大冲击传统战略研究的认识论和方法论体系,也对战略研判、战略谋划和战略运筹提出了更高水准和更为迫切的需求。**战略环境的深刻调整及其带来的战略需求的大幅上升正在引发中国战略决策和研究领域新一轮的大讨论和创新热潮。新时代的****需要更高水准的**战略来护航,也就更需要与时代相适应、与国力和国际地位相匹配、与主要大国并驾齐驱的战略研判体系和谋划能力。在此关键历史时期,创建和完善中国**战略评估与中长期趋势预判体系,对于当前及未来的中国具有**重要的意义。 战略评估与中长期趋势预判在**战略规划和决策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世界主要大国普遍在战略规划前开展战略评估与趋势预判,其相关经验与教训对**战略研判具有重要价值。美国对**战略环境开展的战略评估与趋势预判经过较长周期的实践、改进和完善,积累大量的经验和教训,形成了一套基本稳定的开放性、包容性研究方法和组织体系,取得了较好的评估与预判成果,也形成了较为显著的**战略影响和广泛的世界影响。因此,对美国等主要大国的战略评估与中长期趋势预判的系统、深入研究对掌握战略评估与中长期趋势预判的方法、经验和教训具有较为突出的现实意义。 战略评估与中长期趋势预判是战略预警的重要支撑手段。在危机发生前进行战略预判与预警,具有十分重大的理论和现实意义。战略预警需要我们看到未来的发展,但现在中长期战略趋势评估是我们研究的弱点和软肋,这需要哲学的思维、具体的技术手段,以及大量的田野调查。杨明杰中美关系:在危机管控中保持战略定力[J].环球财经,2018:2-3开展战略评估与趋势预判根本目的是提前预置资源、预制方案、预防风险,其实质是一种在**战略领域开展的危机管理及其决策辅助工作。Savio N D,Nikolopoulos KA strategic forecasting framework for governmental decision-making and planning[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Forecasting,2013,29(2):311-321对**战略环境的准确评估的主要任务是形成对关键风险、威胁和挑战的准确战略评估,以及对内外环境发展趋势的准确战略预判,进而指导预防性危机管理,开展有效的战略规划和及时准确的战略决策。同时,战略风险评估与预判也是对之前战略实践的评估和检验,对战略的贯彻和实施情况进行分析,评估危机后的政策有效性,对进一步提升战略决策水平和**危机管理能力具有突出价值。 战略评估与中长期趋势预判是战略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包括战略评估和趋势预判在内的**战略研究能力是**重要的“战略实力”,是保证**核心利益**,在对抗、竞争与合作中取得战略优势的关键实力,也是全世界主要大国决策层及其战略研究机构争相发展的**能力。国际战略研究的主要目的是应对战略决策的现实需求,而具体的战略决策又为这一领域的理论研究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