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丽特.布鲁姆医生耐心地等待着一个回答。 梅格安.唐特斯躺在椅背上,研究着她的指甲。以往的这个时候,是她做指甲护理的时间。 “我尽量不去想太多,哈丽特。你知道的。我发现那会妨碍我享受生活。” “这就是四年来,每周你都会来见我的原因?因为你非常享受你的生活?”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说出来。这又不会显得你的心理**技术有多高明。你知道,这种情况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在我来见你之前,我是完全正常的;实际上,是你把我搞疯狂了。” “你又在拿你的幽默当作挡箭牌。” “你太看得起我了。这一点都不好笑。” 哈丽特严肃地说道:“我从来没觉得你好笑。” “看来,我去做脱口秀的梦想是泡汤了。” “让我们来谈谈,你和克莱尔分开的那**。”梅格安很不舒服地在她的座位上换��个姿势。这时候她需要做出一个聪明的回答,但她的头脑却一片空白。她明白哈丽特在试探着想要弄清楚的是什么,哈丽特也知道她明白这一点。如果梅格安不回答,这个问题只会被再问一遍。“‘分开’,这是个多么干净、漂亮的词语,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我喜欢。但是,那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有趣的是,你和你的母亲维持着良好的关系,却和你的妹妹保持着距离。” 梅格安耸耸肩:“妈妈是个演员,我是个律师。我们都可以心安理得地装模作样。” “你的意思是?” “你看过关于她的采访吗?” “没有。” “她告诉所有人,我们过去的生活状况贫穷、可悲,但却充满了爱。我们假装那就是事实。” “当你们那可悲但却充满了爱的生活状况结束的时候,你们是生活在贝克斯菲尔德贝克斯菲尔德: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谷地的城市,位于洛杉矶西北偏北部富饶的圣华金流域的南端。是全美第57大城市,加利福尼亚州的主要城市之一。的,对吗?” 梅格安没有作声。哈丽特已经成功地把她带回了那个痛苦的话题里,就像把一只老鼠带进了迷宫里。 哈丽特继续道:“那时克莱尔九岁,还缺着几颗牙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那时还不怎么会做算术。” “别说了。”梅格安抓着椅子那光滑的木扶手说道。 哈丽特盯着她。在她那两道不羁的黑眉毛下,她的眼神很坚定。她戴着的小圆眼镜,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比实际上要大些。“不要退缩,梅格,我们正在取得进展。” “再进展一点,我就得叫救护车了。我们该来谈谈我的工作,这才是我到你这里来的原因,你知道的。这些天来,家事法院已经变成了一个高压锅。昨天,有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开着法拉利到我那里去,接着声称他已经破产了,身无分文。那个白痴,他不想付他女儿的学费。我用摄像机拍下了他是怎么到我那里去的,对他来说,可真是太糟糕了。” “如果你不想讨论你问题的根源,你还一直给我付钱干吗呢?” “我有点小麻烦,但不是大问题。而且,老是翻着我的过去,毫无意义。当那一切发生时,我才十六岁;现在,我已经四十二岁高龄了!是时候忘记了。我做的是对的,那已经不重要了。” “那么,为什么你还会做噩梦呢?” 梅格安摆弄着手腕上的大卫·悦曼大卫·悦曼:大卫·悦曼是世界公认的**珠宝制造商,以款式简洁、做工考究的名贵首饰和名表而著称。银手链:“我也做过关于蜘蛛的噩梦,戴着奥克利太阳镜的蜘蛛,但你从来也没问过。对了,上个星期,我梦见我被困在一个玻璃房子里,地板是用培根做的。我能听见有人在哭泣,但我找不到钥匙。你想谈谈这个吗?” “一种与世隔绝的感觉。这是一种潜意识,意识到有人在为你的行为而难过,或是有人在想念你。好吧,让我们来谈谈这个梦。是谁在哭泣?” “见鬼。”梅格安早就该预料到会有这样的问题的。毕竟,她自己也有一个心理学的硕士学位,更不必说她小时候还曾被称为神童。 她瞄了一眼她的金表:“太糟糕了,哈丽特,时间到了。我想,只有下个星期再来解决我这讨厌的神经衰弱症了。”她站了起来,抚平她深蓝色的阿玛尼套装裤腿上的褶皱。实际上,那里根本就没有褶皱。 哈丽特慢慢取下她的眼镜。 梅格安本能地交叉起了手臂,做出一副自我保护的姿势。“这应该没问题吧。” “你喜欢你的生活吗,梅格安?” 这是个她没有预料到的问题。“有什么不喜欢的呢?我是这个州里*好的离婚律师。我住在……” “孤独……” “我住在繁华地段**的公寓里,开着一辆崭新的保时捷。” “朋友呢?” “每周四晚上,我都会和伊丽莎白聊天。” “家庭呢?” 也许该换个心理医生了。哈丽特已经揪出了梅格安所有的弱点。“去年,我妈妈和我一起生活了一个星期。如果我够幸运的话,在MTV电视台MTV电视台:MTV电视台是维亚康姆公司(Viacom Inc.)旗下成员。维亚康姆公司是目前全球*大的传媒娱乐集团之一,名列世界500强,在国际媒体市场的每一个领域都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移民火星的节目开播前,她会再到我这里来的。” “还有,克莱尔呢?” “我的妹妹和我的确有些问题,我承认。但没什么大问题。我们只是太忙了,无法见面。”哈丽特一言不发。梅格安赶紧开口来打破这寂静的场面:“好吧,她那种浪费生命的做法,简直让我抓狂。她很聪明,做任何事都可以,可她却窝在那个所谓的度假村里,那就是个失败者营地。” “和她的父亲在一起。” “我不想谈我的妹妹,而且,我也**不想谈她的父亲。” 哈丽特把她的钢笔拍在了桌子上:“好吧。这个问题怎么样:你*后一次和同一个男人上两次床,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是**一个觉得这是一件不好的事情的人。我喜欢新鲜感。” “你是说你喜欢年轻男人的原因,对吧?那种不想安定下来的男人。在他们甩掉你之前,你就已经甩掉他们了。” “再说一遍,跟年轻、性感而又不想安定下来的男人上床,不是一件坏事情。我不想住在郊区那种用尖桩篱笆栅栏围着的房子里,对家庭生活我也没兴趣,但我喜欢做爱。” “还有那种孤独,你也喜欢吗?” “我并不孤独,”她固执地说道,“我很独立。男人都不喜欢坚强的女人。” “坚强的男人就会喜欢。” “所以,我*好多去健身房逛逛,而不是去酒吧。” “还有,坚强的女人会直面她们的恐惧。她们会谈到在她们的生活中所做过的痛苦选择。” 梅格安彻底退缩了:“抱歉,哈丽特,我得走了。下个星期见。” 她离开了那间办公室。 外面,是光明灿烂的六月天。刚到所谓的夏天。在全国其他每个地方,人们都在游泳、烧烤,或是组织着泳池边的野餐派对。而在这里,在美好而古老的西雅图,人们却在按部就班地检查着他们的日历,嘀咕着“见鬼,已经六月了”。 这个早上,附近只有几个外地来的游客。外地人是很容易辨认出来的,他们的腋下都夹着雨伞。 穿过繁忙的街道,走到海滨公园的草地上后,梅格安终于舒了一口气。一个高大的图腾柱映入她的眼帘。在那后面,许多海鸥在俯冲着觅食丢给它们的食物碎片。 她走过一张公园的长椅,那上面蜷缩着一个男人,身上盖着泛黄的报纸。在她前面,深蓝色的海浪咆哮着,向灰白的地平线席卷而去。她希望自己能从这样的景象中得到一点安慰。通常,她是可以的。但是今天,她的心被困在了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 如果她闭上眼睛的话——她**不敢那样去做——她会记起一切:拨打着那个电话号码;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所做过的生硬而绝望的交谈;开向那个狗屁北方小镇的漫长而沉默的车程。*糟糕的是,她还记得当她说着“我要离开你了,克莱尔”时,她从她的小妹妹脸上擦去的泪水。 她的手指握紧了栏杆。布鲁姆医生错了,谈论梅格安的痛苦抉择和随之而来的孤独岁月,是不会有用的。 她的过去,不是一个可以理清的各种记忆的集合体,而像是一个型号超大、滚轮却很劣质的旅行箱。很久以前,梅格安就明白了这一点。她所能做的,只有拖着它继续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