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实力”中国当代散文名家书系:回望老庄》:
折腾了不知多少时辰,我总算看到了一条河。但眼前的河也被水泥大堤拘束着,两边是来往奔驰的车潮。我被车震得头晕目眩,而河也全无一点儿灵气。河被跑疯的汽车呼出的气、放出的屁弥漫着,没有浸满阳光的泥土气息,也没有哗哗的笑声,更没有鸟凫水的景观,甚至连一根蒹草的影子也没看见。这不是老庄的河。
有段时间,很想去看山,我想有山的地方会有老庄。我去了,没见一只啃草的羊,一头耕地的牛,一个割草的人。一山的闲人,上山下山的道上塞得很满。我看到一座庙,很大。我想应该是老庄的山神庙。我想烧一炷香,跟山神说句话。可是,我被熙熙攘攘的人裹着,竟然忘记了要说什么。而且,庙很多,神也很多,都只管收费,不管事情。我不知该给哪位说。我知道,这山名气太大,全不是我要的风景,更不是老庄的大山梁。
我终于没找到去往老庄的路。
我行走在街头听不到乡音,走进菜市场却看到了亲切的色彩,红的辣椒,绿的韭菜、黄瓜,紫菜,白萝卜,但当听见一声吆喝,连这些瓜果蔬菜也一样的陌生。那声音不是老庄发出的,连那看似光鲜的瓜果,更嚼���出半点老庄的味道。
有**,看见一棵树,树上有一笼喜鹊窝:我兴奋地差点喊出声来,我的老庄原来就在眼前。我目视鸟巢良久。但当那窝中飞出的一只喜鹊,瞅着我叫了一声后,我的兴致荡然无存。那声音不是老庄大核桃树上的叫声,真的很难听。
有一阵,刮来一通风,风很大很猛,刮得我闭气。但感觉依然诧异,没有林海松涛,没有挂上树梢,没有掠过麦田和玉米地,全然没有黄土高坡大风刮过的一丝快意。我于是十分讨厌这风。
**傍晚,我走过一个公园,猛然间一阵久违而又倍觉亲切的老庄味扑鼻而来,沁我肺腑。那时,天尚未暗,我看那味飘来的方向有一堆树叶在燃烧,火不大,烟不浓,若隐若现,袅袅升起。尽管它让我暂时忘却雾霾的味道,嗅到老庄黄昏烧炕做饭的炊烟味,但随着火的熄灭,烟的消失,瞬间而来的老庄味道,早已擦过鼻翼。我于是很沮丧。
一段时间,我决意找寻去往老庄的路。
我从老死不相往来,毗邻一墙之隔,门门两相照面,但却形同陌路的楼房挣脱出来,挤进囚笼般的电梯,挤上公交车,瞅着坐着站着大都玩着各自手机,而又旁若无人的过客,又如是在地铁里像鼠一样爬出来,去寻通往老庄的路。
我在一个叫阜成门的地方,看到一条长长的土坡,土坡高出来往的车辆,有一段似乎高出了周边的楼房。土坡上有刺槐,长得不是很粗,但却很率真,是老庄自然而天成的形态,不像被人为地整过容。动我心魂的,是树的色彩,土的色彩,落叶的姿态,莎草的本色。霎时间,满头满脑轰隆隆的城市噪音戛然而止。我的心异常安宁,一缕阳光掠过树梢,一带土坡顿生美意。林子里谁做了一幅雕像,一个汉子坐在石头上悠然吸着旱烟,烟锅上吊着烟荷包,褂衫敞开,脚上是沾满泥巴的方口布鞋。他的身边是一竹筐煤块。这是一位从山西过来的煤客,他正在等着买主。我看他时,他似乎朝我笑着说话。我知道他是老庄来的,是在县门上等待卖柴卖炭的老庄人。看他的神态比我在车上见的、路上见的、出门见的人偶们有魂,那全是呆若木鸡的异物。我惊呼,魂牵梦绕的老庄,我来到了你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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