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 4月底的**夜里,开杂货店的李忠被嘈杂的声音吵醒。他用脚趾撩开窗帘,从二楼的窗户望出去,看见对面的巷子里隐约有火光。李忠在一瞬间没了睡意,几乎是翻滚着爬下床。在那一年的 3月,日本奥姆真理教在东京地铁发动了沙林毒气攻击,造成 13人死亡和 5000多人受伤;4月的时候,美国俄克拉何马州联邦大楼则发生了爆炸案,造成 168人死亡。李忠从心底里对可怕而震撼人心的事件发生在自己身边,既担忧又期待。他用力摇醒鼾声如雷的老婆蔡丽,但夜有微凉,对方不愿离开被窝。“会烧到我们这边吗?”他老婆挺起身问了一句。“应该不会吧。”李忠老实回答。得到这个答案,蔡丽就“咚”的一声倒回了床上。 “你就是爱看热闹!” 看到老婆翻身入眠,李忠不禁意兴阑珊。如果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没有人分享,那就算不上惊天动地。他披了一张薄毯到楼下,趴在店铺的橱窗上张望了一个小时,消防车久久不见踪影,火光、人影和声响渐渐消失,他就从橱窗上滑了下来。上楼时,李忠眼角的余光瞥见窗外有几个穿着制服的人,但因为困意来袭,他就没有看下去。 第二天上午,蔡丽买完菜回来,告诉李忠失火的是一家做按摩生意的洗头店。店主是一个姓尹的女人,房子烧没了,并且死了一个人。不过幸好那家店是单间独户,火灾没有波及别人。李忠听罢瞪大了眼睛,在这条他从小长大的老街上,他知道每只野猫在哪里安窝,但他不知道那条小巷里居然会有洗头按摩的地方。 “你可别装模作样。”蔡丽把菜油擦在裤子上,故意向她老公投去怀疑的眼神。 “真的不知道呀,那里不是只有小食店的后门吗?” “我也搞不清,烧鹅店的三姐告诉我的。正常来说,做生意也没理由把门朝着死胡同——除非那家人做的是见不得光的生意。” “那家人?” “死的是老板娘,她好像有个儿子。” 李忠侧头想了想,他想起确实有一个小男孩住在那条巷子里,那个孩子偶尔会到他店里买文具和日用品。那孩子有多大呢? 13岁? 14岁?他想不起来那个小男孩的样子,总之,那是一个不怎么说话、老低着头的瘦小男孩。 “小孩子没事吧?”“你说什么?”这时他老婆已经走进了里屋,声音听上去就像街道办值班室里那台信号不好的长途电话里传来的。“我说那家孩子有没有烧着?” “没事,说是寄宿在学校里。” “孩子的爸爸呢?” “没爸。” “没爸?单亲的?” “哎呀,都做这种生意了,怎么会和男人住在一起?” 蔡丽在客厅和厨房之间进进出出,忙着张罗饭菜,她已经没心思继续这个话题。 当天晚上,在本地工作的儿子带着女朋友回家吃饭,在饭桌上说起火灾的事。李忠没想到儿子会在女朋友面前谈论自己土生土长的地方,虽然说那是一场事故,但他还是很高兴这里有事情能成为儿子的谈资。儿子李坤告诉二老一个内幕消息——洗头店的老板娘不是烧死的,而是遇刺身亡。 “背部中刀,是凶杀案——我有兄弟在市公安局,警察已经介入调查了。”李坤扬起声调,“是凶杀案!”他又强调了一次。 到了第三天,蔡丽本来约了人喝茶,但不到中午就匆匆忙忙赶回了家,劈头盖脸地问李忠有没有去过那家洗头店。 “我不是说了吗,我根本不知道那里有什么洗头店。”李忠连连叫冤。 蔡丽反复问了李忠几次,这才放下心。她想,自己的老公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去那种地方做按摩。原来上午喝茶的时候,她听人说警察正在四处问话,还有人因此被带走。原因是,直到事故当天,那家洗头店都在营业,所以那天光顾过洗头店的客人,首先就成为警方的怀疑对象。 听到这件事,李忠觉得儿子很能干。他经常和蔡丽说,现在要在社会上打拼,*重要的就是消息灵通。 过了两天,果然有警察上门问话。两人如实作答,警察走的时候,神情显得有些失望。 “你一直望着巷子口,确定没看到有人出来吗?我是说,除了后来进去救火的人。” “没有人出来的。”李忠认真地回答。 “两点到三点之间?” “嗯嗯,听到店里的钟敲了三下,我就回去睡觉了。” 后来李忠打听到,警察把住在附近的人问了个遍。巷子里有一户人家说大约凌晨两点的时候听到那家店传来争吵、碰撞的声音,不久就出现了火光和黑烟,而且火烧了好一会儿还能听见店里有人声。但是因为角度的关系,那户人看不见巷子里头的情景。那条巷子是死胡同,所以警察觉得,*有可能看到嫌疑人离开现场的,就是巷子口的杂货店老板了。 发现自己可能是重要的目击证人,李忠一阵兴奋又一阵遗憾。如果自己看见了那个犯人,哪怕只是个身影,不就是警民合作破案了吗?但是他什么都没看见,这实在可惜。我没有打过盹吧?李忠不停地问自己这个问题,*后得出的结论是——**没有。所以说,没看到那个犯人不是他的错。那个犯人,肯定是从别的地方逃跑了。 其后,警察又来找过他两次,仍然重复之前的问题。李忠心里痒痒的,几乎想胡编些线索,但*后还是忍住,没这么做。再到后来,警察就不出现了。 过了大半年,有一群小孩儿到杂货店买零食,吵吵闹闹的,李忠又突然想起那件案子。他把头探进里屋喊蔡丽。 “对了,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你说什么?” “我说火灾案的那个男孩怎么样了?” “什么火灾、什么男孩呀?”蔡丽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团红色的毛线。天气凉了,她说要给准儿媳妇织一件背心。 “哎呀,就是对面巷子烧了的那家洗头店,那个死掉的姓尹的老板娘不是有个儿子吗?后来那孩子去哪儿了?” “我怎么会知道?你还记着人家的姓呀。” 蔡丽白了老公一眼,转身走回里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