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太宰讲的这个故事有违云琅的是非观,明知会死依旧直言进谏更是与云琅的为人秉性起了巨大的冲突。他觉得没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自从云婆婆过世之后,他连一个想用生命去保护的人都没有了,更别说用生命去纠正别人的错误了。他没心思去考虑这些远不可及的东西,只是担心自己的身体能否康复,如果不能,他准备真正地自杀一次。云琅单手搂着梅花鹿美美地睡了一觉之后,太宰说的那个故事对他来说就真的成了一个故事,而且是一个需要警惕的反面例子。
天亮之后,云琅用一只手吃了昨晚吃剩下的果子。有手可以用的人是幸福的,尤其是当一个人的手失而复得之后,他更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感激。云琅再一次被太宰丢上了吊床一样的软篼,同时被丢上来的还有一张厚实的熊皮。他看着太宰带着老虎又离开了石屋,依旧是那副大将军出征的模样。云琅很想知道他每天早出晚归的在干什么,却多了一个心眼从不多问。莫说他现在还说不了话,即便能说,他也不会问的,这个世界上死于多嘴的人多如牛毛。
那只母鹿不知道是被老虎吓傻了,还是有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竟然留在石屋不走了。云琅在高高的软篼上,它就在软篼底下安心地吃草,即便云琅用折断的树枝丢它,它也只是抖搂一下落在身上的树枝,继续低头吃草。鉴于此,云琅也没有办法,这家伙迟早是进老虎肚子的命。
清晨,山坳里云海蒸腾,朝阳一出,云蒸霞蔚的,瑰丽无常。这样的景致云琅**次见的时候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连看了十几天之后,就没有什么兴致了。
人如果闲着就会干出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来。恰好,云琅有一只宝贵的手可以用,于是,在好奇心的怂恿下,他开始剥身上的焦壳子。首先剥的是脖子,这个部位有一个厚厚的硬壳子让他每一次转动脑袋都经历一场折磨。壳子很硬,剥开一小块之后,就很容易顺着死去肌肉的纹理一条一条地撕下来。他剥得很小心,只要稍微感到疼痛,他就会立刻停手。他只想获得一部分自由,没有自虐的打算。好在这一部分的硬壳子跟新生的肌肉已经脱离了,这个活计他干得得心应手,且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畅快之感。下巴上的硬壳子还没有完全脱离,云琅就放弃了继续剥除的打算。脖子上的新皮肤光洁细腻且没有任何疤痕已经让他欣喜若狂,他转而打另一只胳膊的主意。
剥除左臂上硬壳子的过程就是一个赌徒开骰盅的过程,不但让人激动而且刺激。先是一只**无缺的小手出现在眼前,云琅特意把两只手放在一起比了一下,谢天谢地,两只手的大小差不多,虽然小了一些,但没有变得更加怪异。手腕的粗细也大致相当。这样一来,剥除硬壳子就成了一种乐趣,每天剥除一点,他生命里就会多一点快乐,这是以前从未享受过的快乐,他甚至不准备把这个快乐同太宰分享。他干得如此细心忘我,以至于太宰都回来了,他依旧在跟胳肢窝里的一小块硬壳子做*后的斗争。
太宰跳上大树,眼看着云琅从黑漆漆的一团里逐渐长出两根洁白的肉“芽”,也非常为他高兴。以前,硬壳子就是云琅的衣衫,现在随着身体逐渐好转,硬壳子将逐渐变成碎片,云琅目前*需要的就是一套衣衫。太宰似乎早就想到了,刚回到石屋,他就从老虎背上的革囊里取出一套衣裳放在云琅的身边。衣衫很明显是旧的,衣缝中间爬满的虱子说明衣衫原来的主人并不是什么**的人。衣衫下摆处一块巴掌大的暗红色更加证明这衣衫的来路诡异。太宰笑道:“有人误入禁地,被我杀了。”
云琅不由自主地避开了太宰的眼睛,衣服上还散发着的血腥味告诉他,太宰为了一件衣衫真的杀人了。在云琅的意识里,杀人是思想上的一个禁区,在他的世界里,杀人大多只挂在嘴上,只有极个别的人才会将愤怒转化为行动。脑袋掉了就接不上去了,云琅是这样想的。显然,太宰不是很在乎,或者说他认为一条人命没有为云琅遮羞的衣服重要。云琅并没有因为不满就把这件肮脏的衣服丢进火塘里去,既然太宰能为一件衣裳杀一个人,那么他就能为这件衣裳杀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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