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书成了瘾 1931年2月18日 星期三 阅书:陶希圣著《中国社会之史的分析》100余页。 **改课,将西洋史一课改作张尔田中国史学概论及俞平伯小说研究。这两门课学分虽多1分,然课程便容易得多了。 我曾几次对友人说过,我的念书成了瘾,用功这字和我无关,要克制欲望以读书才配称用功,上了瘾的人便不配称用功。不过我的读书瘾是喜欢自己读书,不喜欢有教员在后面督促着。 西洋史虽不选了,我誓于本学期读完这本《欧洲近世政治社会史》**集。 青年的重要谈料 1931年3月21日 星期六 **本来想读《唯物论与经验批评论》至少150页以上,但因种种的缘由,却只读了60余页。 上午正读得起劲时,陈君来了,喊我一同到董子容君那边去谈谈,半个多小时过去了。接着和董君去听陈援庵的史学课,又去了一小时。看点报纸新闻又去了半小时。 下午以为可以安心读书,清华黄万杰君来,只好陪他谈话,至董君处,又至圆明园、朗润园、燕东园、达园等处,谈到事业出路及女人的问题,这当然是青年的重要谈料。5时半才回去,一个下午又去了。 晚间总可读书了,不想董君又来谈话,谈到读书及他家事问题,8时许才去。我便索性去剃一个头,回来睡觉。 夹在女生中,窘了 1931年5月17日 星期日 游长城:光华同学会打算好**游长城,并约了20位女同学一起去。五点半便动身至校门外,���汽车赴清华园车站。一共两部车子,左面的是新车,油漆光亮得动人,吾与刘古谛、二张[宗炳、宗燧]连忙挤进去坐,同时女同学们也都拥挤进来,刚好将吾们四人围住。刘以车小人多转回到那部车子。 这时车子向校门开去,前面几位苏州女生娇滴滴地讲起南方话,吵得耳里一刻没有清静,霎时又曼声唱歌了,心想这倒不错,比如带来一架留音机,总算是不费之惠。不过她们谈笑自如,又唱又讲,吾坐在中间却有点局促不安,真有点窘了。吾顿时感觉到这不如春假中骑驴登西山时的爽快,那时骑驴驰逐,顾盼自豪,大有不可一世之概。**却是“窘了、窘了”。我于是更深切地知道,自己的性质反近于横戈跃马的莽汉子,绝不是个脂粉队中厮混的宝二爷。 想家了 1932年2月5日 星期五 阅书:瞿兑之《汉代风俗制度史》100余页。 **是旧历的除夕,小张家中打电话喊他回去吃年夜饭,看他喜兴的雀跃而去,令人生出无限的羡慕。自家漂泊北平已一年多了,这二三年内恐无福在家中享受除夕团聚的乐趣。我虽是厌弃瓯谚“捣臼也背归过年”那种安土思想,理智和虚荣使我毅然斩断一切牵挂。然而骤然看见了他人那种享乐,自己总觉得爽然若失,有一种说不出的惆怅和迷惘,更何况近来渐觉得前途的空虚和渺茫,一切的希望时常起了动摇。有时反觉得做“死守家园的知足汉”反而可取,自然这种无聊的伤感是不应该,但它自然涌上心头又有什么法子可想呢! 不肯认输的少年 1933年1月6日 星期五 **接到刘英士的回信,说书评一篇可以登载,稿费大约每1 000字四五元。他说:“大稿已略读一遍,颇觉有所胜于若干业已成名之投稿者之稿件。”闻之颇觉得意。但又说:“惟文辞待修辞处甚多,吴先生或因此故退稿不愿说出。”又觉得有些脸红。 这几年来很少做文章,文笔当然生疏了。那篇书评虽费了一个多月的工夫找材料,但一总不过费了半天的工夫便写成。当然更无暇加以修饰,吴宓退稿时,我曾想到此层,但少年人是不肯认输的,所以不曾说出来。实则近半年来兼学法、日二国文字,阅读英国书籍,中文方面自然生疏。此后稍加注意才好。 为预防万一的意外起见,向银行提出50元。银行中提款者甚多,可见时局之危急。 理工科文科之争 1933年1月18日 星期三 到图书馆去翻阅杂志,见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 [《美洲历史评论》]中有一篇Peake[皮克]述到中国近代史的史料,想将他翻译到中文中来。 下午陪杨学德闲逛。晚间在云畴房中闲谈,近来似乎患了歇斯底里,容易发怒,也容易忧郁,幸得素性是容忍惯了的,顶多是皱紧眉峰表示不乐。否则今晚也许会吵起来。出来时云畴说到理学院的人永是自傲的,说自己学科的难,而轻视文法院的学科。我记起月前的《自由谈》中有段轶事,说鲁迅在北大时,有工学院某主张理工科重要,鲁迅和之,某又言“可不是吗?你看连文科的朋友也说理工科的重要呢!”鲁迅冷冷地回答道:“可是理工科的朋友,常 是不知文艺的重要呢!”我悔懊!懊恨自己为什么不入大学的理科,现在却被这种低能儿看不起。但是我对于理科的朋友时常看不起,因为他们太自傲了。 怎样做上文史栏主任的 1933年2月22日 星期三 续作书评2 000余字。 吴春晗向我提起周刊社邀我做文史栏主任的事,我允加以考虑。 下午马玉铭来,又谈起这问题,我仍不肯便加允许。好名的心是一般人具有的,但是我不会拉稿子。假使自己做则功课太忙,至多仅能做三四篇,内容未必满意,而字数定不会多,故只好拒绝。但马氏允许与吴春晗及李峻之三人相帮忙。我说让我再考虑罢! 晚间再去马、吴二君房中,约稿由吴君负责办理,尤其是出史学专号的时候,经他答应后我才答应马君。 遂取回钱稻孙先生翻译之稿回舍。 世上少有好自传 1933年11月4日 星期六 上午赴燕京,借得Romain Rolland, Jean-Christophe[罗曼 · 罗兰:《约翰 · 克利斯朵夫》]的英译本。阅其Vol.Ⅰ . Part. Ⅰ “The Dawn”[第1卷第1章“黎明”]百余页。 阅约翰 · 克利斯朵夫童年事迹,使我想起自己的童年往事。在光华时为月刊社催稿,曾着手写片断回忆的童年时代,但只写了一段小序,其后便没有继续写下去。因为年纪太轻,当时的事已够忙了,哪里有闲心情去温习过去的旧梦。少年时记忆尚佳,没有闲心情坐下来写,老年时能坐下来写,可是记忆多半消失了,此所以世界上少有佳好的自传。 找一个安心立命的信仰 1934年10月4日星期四 写信给刘古谛,信中说道:“我初入大学的一年是弄社会学的,后来转入历史系,已经是十字街头钻入古塔中,但是对于十字街头终有些恋恋不舍,所以要攻中国近代史,以便进一步剖析当前的社会。现在忽而改读考古学,简直是爬到古塔顶上去弄古董。离十字街头更远了,喧扰的市声,渐隐渐微了。在塔顶旧室中,微弱的阳光下,徘徊于蛛丝鼠迹之中,虽有一种‘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情’的诗意,但是这岂是现代式的生活? 我总觉得这是我的职业,应该在职业以外去找一个可以安心立命的思想或信仰。但是到哪里去寻这种思想或信仰呢?” 即前晚与王栻君所谈的问题也。 下午将昨天取回来的毕业论文,送交吴景超先生,预备在《清华学报》上发表。晚间参加历史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