拙政园里忆徐灿
拙政园自诞生以来,历经五百多个年头,做过达官贵人的私宅,做过大清王朝的官衙,也做过太平天国的**。历代园主人在这如诗如画的江南园林里演绎了多少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江南的初秋,清静、淡雅,丝丝秋雨飘然而下,把阵阵秋意带进了拙政园。池塘里的浮萍已经没有了夏日里的青翠,仍残存着一抹迟暮的绿意。秋雨细打浮萍,仿佛诉说着生命即将凋零的惆怅,给人带来了一缕湿漉漉的忧伤。望着那秋风细雨中的点点浮萍,令人想起了明末清初拙政园曾经的女主人——徐灿。在这秋色渐浓的拙政园里,恍惚间一代才女徐灿仿佛正信步走在长廊下,面对着亭台楼阁、满园花草轻轻吟诵:“雨过几枝红倦,寂寂琐窗西畔。半梦半醒时,谁向绣衾低唤。魂断,魂断,花也为人长叹。”
是啊,拙政园里的一石一木、一花一草都要为徐灿长叹,古往今来的世人都要为湘蘋魂断。当时又有谁能知道,当美貌端庄、才高八斗的徐灿走进拙政园之际,多舛的命运就如影随形地伴随着她今后的人生。才女才子的婚姻
徐灿(1618—1698年),字湘蘋,又字明深、明霞,号深明,儿时住在苏州城外支硎山下的一座山庄里,支硎山在**的天平山附近,景色优美。徐家书香门第,是姑苏大户人家。她的曾祖父徐泰时是万历八年(1580年)进���,当过明太仆寺少卿;其父徐子懋官拜明朝光禄丞;其祖姑母徐媛也是一位**的女诗人,被称为“吴门二大家”。徐家富甲吴中,拥有东园(今留园)和西园(今西园寺)两座豪宅。
徐灿早年深受书香门风浸染,自幼饱读诗书,其父称徐灿“幼颖悟、通书史、识大体”。徐灿才华横溢,不但擅诗赋,而且工绘画,仕女图画得极好,形神兼备,笔法古朴;书法**,晚年出家后抄写的经书、手绘的佛像都成了地道的抢手货。支硎山及周边的天平山、灵岩山、花山风景绮丽,人文历史厚重,加上家传的浓厚文学氛围,在如此环境浸润下的徐灿,未出嫁之前,诗词在当世已经闻名于世。
出嫁之前的徐灿,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山庄里古木参天,浓荫蔽日,浅浅的篱墙,曲曲的山径,清清的小溪,袅袅的池柳,满坡的果树硕果累累,遍地的百花争奇斗艳;女伴们相约一起去采撷,摘了水果,采了鲜花,小轩窗下轻拭香汗,慢摇纨扇;或操棹弄舟,月下采莲,或莳花赏菊,独倚高楼,是何等的欢乐和烂漫。兴之所至,三五成群,跋涉在群山的古道上,看山峦逶迤,巨石嶙峋,听风动松柏,流水潺潺,凭吊千年的古迹,抒发思古的幽情,感叹那馆娃宫里吴王西施今安在?空留响屧长廊意悠悠。
明崇祯七年(1634年),徐灿告别了闺中生活,嫁给了海宁钱塘望族公子陈之遴为继室。陈之遴(1605—1666年),字彦升,号素庵。
说起这段婚姻,还有一段近乎神话的传说。据说接连遭受丧妻和考试不第打击的陈之遴为了排遣心中愁闷,外出游历,**来到吴中天平山、支硎山一带,恰逢大雨滂沱,匆忙中陈之遴偶然闯进了徐氏山庄避雨,竟伏在长廊里酣然而睡。徐家老爷徐子懋,此时正休息在家,午睡时梦见一龙飞卧栏杆,醒来,正琢磨此梦是凶是吉,忽见仆人来报,有一青年男子伏栏而卧。徐子懋急忙赶去,仔细一问,才知是与自己同朝为官的海宁望族陈祖苞之子陈之遴。谈吐间,陈公子才华横溢,徐老爷心中大喜,心想莫非此人便是乘龙快婿?于是一段才子才女姻缘就此天成。
徐灿与陈之遴的结合给陈之遴带来了幸运,明崇祯十年(1637年),陈之遴进士及第,高中榜眼,从此开始了官宦生涯。这一段时间,夫妻俩恩爱有加,唱和酬答,生活十分幸福。可是,风雨飘摇中的大明王朝摇摇欲坠,动荡险恶的时局很快便打断了他们的幸福。
陈之遴的父亲陈祖苞(1586—1639年),字尔翔,号令威、孝威,明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进士;时任右副都御史,正三品的官衔,受朝廷之命巡抚顺天,也就是担任京畿地区的军政长官。
也是陈祖苞时运不佳,次年冬,强悍的清军攻破长城,一向对臣僚刻薄寡恩的崇祯皇帝震怒,以守备京师不力之罪判处陈祖苞死刑。陈之遴为了父亲免遭戮刑,以探视为名,混入大牢,毒杀了父亲。崇祯见陈祖苞轻易逃脱了刀斧之刑,落了个囫囵全尸,难解心头之恨,便迁怒于陈之遴,将其革职,并“永不叙用”。
此次事件对陈之遴打击甚大:亲手毒杀亲生父亲,这是常人难以承受的痛苦选择!又被削职为民,绝了仕途之路,从此他与朱明王朝彻底决裂。崇祯事后颇感后悔,于崇祯十六年(1643年)、崇祯十七年(1644年)两次下旨恢复陈之遴编修职务,同时恢复他父亲的名誉,可此时陈之遴早已对明王朝心生二心,不愿就职。在明王朝行将就木之际,陈之遴的家乡海宁组织抗清义军,邀他加盟,陈之遴也断然拒绝。
清顺治二年(1645年),南京城破之日,陈之遴便投降了清朝,并上书大清皇帝,称其父是为崇祯所杀。陈之遴投靠清政府,不像南明大多数降官或为苟活,或为名利,或身在曹营心在汉,他是实实在在、死心塌地;在降清后他写了首词《念奴娇·赠友》,告诉朋友他“行年四十,乃知三十九年都错”。意思是在降清前的人生皆是错误。有传言,降清后的陈之遴怀着对明王朝的切齿痛恨,建议占领了南京的洪承畴去刨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坟,不过没被采纳。
清廷为笼络江南汉族文士,起初对陈之遴等前朝投降官僚恩宠有加。陈之遴榜眼出身,颇有才干,又是江南士林翘楚,数年之间便官至大学士,当朝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