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情人]
年初伴随丈夫去巴黎开会时,在一个小型酒会上遇到一对与我们来自同一城市的夫妇。那位J先生在旧金山行医、教学及做研究多年,由于工作关系与我丈夫相识,却并未见过彼此的家人。所以这是我和他们**相遇——竟不是在居住了好几年的同一个城市里,而是在迢迢万里之外的巴黎。
由于J夫妇都是极温雅有礼的人,年纪又长我们一截,在法国美酒和精致的乳酪、小点心之间:彼此的应酬话题总是客气而泛泛的,直到J的夫人和我谈到孩子——她的外孙���我的小儿同龄,谈话才亲密活泼起来。就像每一个骄傲的祖母一样,她熟练地从皮包里取出几帧娃娃照片给我看,顺便介绍照片里其他的儿女家人。其中有一名年轻秀丽的东方女子,J太太用欣赏的口吻指着她说:“这是我的儿媳妇,她原先跟我儿子是同学,也刚从医学院毕业。”接着又补充一句,“她的父母亲都来自越南。”我顺口问:“她可有中国血统?”J太太想了想,说:“对了,她好像是华裔。”我夸了她的外孙可爱之后,也不忘由衷地赞美她的儿媳妇漂亮。
过了两天,我们同赴一个比较正式的晚宴,主人把我和J先生安排坐在一起。一桌宾主除了我们两人之外全是法国人,幸好话题除了法国人*感兴趣的美酒美食之外,就是我还插得上嘴的文学艺术。我们谈到法国影片、龚古尔文学奖,以及不久前才逝世的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小说和电影……
“你看过我儿媳妇的照片,不是吗?”J先生忽然倾过身来问我。我点点头,不懂他为何有此一问。“我儿媳妇的祖父,便是杜拉斯书中的那位中国情人。”
一时之间我简直无法会意自己听到了什么……是的,杜拉斯的《情人》,她的小说,我熟读而且喜爱的。通过胡品清的翻译,我读出那种早熟的绝望、炽烈又悲哀如死亡的爱欲、殖民地的颓废与异国风情,那耳畔私语般的文字,让你几乎听得见小室百叶窗外西贡的市嚣,闻得到湄公河泥泞的气息……后来看了改编成的电影,拍得并不很好,然而仍拍出那股魅惑颓艳的氛味。再然后,读到古苍梧译的《中国北方来的情人》。杜拉斯在得知情人逝世的消息之后,提笔写下诗般的、深沉而宽容的《情人》的变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