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降临 雨季过去了。 哇卡哇卡稀树大草原的天空重新变得天高云淡。河岸两旁的草地还是一片葱郁,远一点的山坡上,高高的禾草已经变黄。 脑后斜插一束黑羽的蛇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被角马、斑马大军啃食过的草丛,一身烟灰色羽毛衬托着高挑的身材,在被啃得只剩短茬的草地上分外显眼。它在搜寻被迁徙大军过境惊得四散逃窜的各种昆虫以及蛇、鼠之类的小兽。在它身后不远处,便是铺天盖地的由角马、斑马和各种羚羊组成的迁徙大军。 它们成群结队地翻过山坡,朝着河岸平原集结,黑压压的,密密麻麻的,好像一条条黑色的小溪流,在河岸平原上汇总成河流。它们准备离开这片即将变得干旱的土地,赶到下一处雨水充沛、植物繁茂的地方。 在迁徙的队伍中,角马是毫无疑问的主力军。这些头上长着犄角的长脸四蹄兽其貌不扬,却一生都追逐着雨水和青草的味道不停地迁徙,在不同平原之间来回穿梭,前赴后继,不知疲惫,永不停歇。有时候仅仅为了一场大雨,它们就会冒着生命危险,穿越鳄鱼遍布的河床。 或许在某些习惯了安逸与舒适的种族看来,这样的生活既辛苦又危险,很有些自讨苦吃的意味。但是在自然之神的眼中,任何一种生命的形式都是充满意义的,无论选择怎样的生活轨迹与方式,只要坚定执着、努力地去生活,就能够绽放出属于自己的光彩。 此时,年轻的雄猎豹卷毛正躺在小山墩上打瞌睡,下午的阳光穿过稀疏的草茎晒着它那闪闪发亮的白肚皮。摆出这样肆意而慵懒的造型,足以说明现在正是它舒适和放松的时刻。 几步之外的草丛里,躺着它的兄弟白牙。白牙比卷毛要壮硕一些,它侧卧着,露出滚圆的肚子,里面大概是塞满了羚羊肉,看上去像个即将临产的大肚子。毫无疑问,它是两兄弟中处于领导地位的那一只。 猎豹通常是独居生活的种族,但为了应对大草原上生存的风险,年轻的雄猎豹们也不时结成这种“兄弟联盟”,一同闯荡世界。联盟中通常由强势的那一只作为***,来决定狩猎或是迁徙的计划。这种地位差距在它们进食的时候尤为明显——处于弱势地位的猎豹总是先结束进餐,而强的猎豹则可以吃到后,从而把肚子塞满了肉。 滚圆的肚子让白牙连躺着都显得困难。于是它站起来,伸个懒腰,活动一下筋骨,走到旁边的一棵金合欢树下,撅起屁股,翘起尾巴,朝着树干上喷洒了一点尿液。 没错,它在标记领地。 雨季之初,兄弟俩刚刚离开妈妈开始独立生活,现在它们已经在附近占据了一片比较稳定的猎场。在过去的这个雨季里,曾经有两只流浪的雄猎豹路过,它们也是刚刚出来独立生活的年轻猎豹。但是卷毛和白牙哥俩显然力量更强,流浪者很快就被赶走了。 为了警告这些入侵者,兄弟俩每天必做的功课,就是朝着树干、灌木和突起的岩石撒尿做标记。这些气味标记非常重要,一旦气味有所淡化,就等于默认这片领地已经无主,外来的猎豹马上就会乘虚而入。 白牙勇敢,卷毛谨慎,经过一段时间的独立生活,兄弟俩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了。 不过这片草原不只属于它们俩——在不远处的另一个小山头上,灌木和乱石堆里卧着一头年轻雌狮,那是荣耀山狮群四姐妹中年龄小的一个——雌狮贝贝。 隔得这么近,雌狮贝贝和猎豹兄弟显然都看见了彼此,不过双方谁也没有采取什么行动。贝贝安静地趴着,而猎豹兄弟俩则继续晒太阳、划地盘,该干吗干吗。 按理说狮子是猎豹的天敌,猎豹兄弟却如此大胆,这是由它们的速度带来的自信——以猎豹的速度,即使双方隔得比这更近,狮子也望尘莫及。雌狮贝贝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不会干白费力气的事。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 贝贝的状态看起来很差。 毛发松散,身材瘦削,肩胛骨干巴巴地突起,一看就是缺乏食物。褐色的大眼睛里,流露出一股疲惫而惶恐的神色。很显然,这段时间它过得很差。以它现在的身体状况,别说找猎豹的麻烦,怕是连狩猎都有些困难。 狮子是群居动物,如果某一头狮子被迫离开家族,或许会落魄如此。但贝贝并没有离开荣耀山家族,而且目前还是家族里的狩猎主力。那么它这样的状况,恐怕就不仅仅代表它自己了。 在过去的这个雨季里,狮群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阵闷雷似的狮吼从草地那端传过来,听到这个声音,无论是雌狮还是不远处的猎豹兄弟俩都猛然警觉起来,迅速朝着声音来的方向望去—— 两头雄狮一前一后地出现在草地上,蹚着没过脊背的高草,缓缓朝着这边走来。 当看清这是两头雄狮后,刚刚还一派悠闲的猎豹兄弟俩,几乎是同时从地上一骨碌起来,没有一点犹豫,一溜烟跑下小山墩,钻进高草丛消失了。而雌狮贝贝也一溜烟小跑着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草原种族天生就对危险有着高度的敏感,它们逃得这样快,是因为感知到了深深的危险。从它们毫不犹豫的逃跑行为便可以看出,这样的情形绝不是次出现。 这是两头年轻雄狮,它们一前一后缓缓而行,不时扭头用眼神彼此沟通。很显然,这是一个雄狮兄弟联盟。 比起猎豹兄弟联盟来,雄狮联盟在草原上非常多。这是因为雄狮的一生需要面对太多挑战和攻击,无论是流浪时,还是拥有领地和狮群之后,它们随时随地都可能面临战斗,一旦失败就意味着死亡。在这种高度竞争的激烈环境里生存,单独一头雄狮是很难应付的。结盟就成了一种很好的策略:两头、三头,甚至多头雄狮一起并肩战斗,共同应对危机。 组成联盟的雄狮可以是亲兄弟,可以是父子,也可以是毫无血缘关系的同伴。比如眼前这一对—— 打头的雄狮叫亮鬃,它很年轻,约莫四岁,脸颊瘦长,鼻头还泛着一点粉色,有着一头金子般闪闪发光的漂亮鬃毛,身材雄壮而威武。后面跟着的雄狮叫刻痕,它年龄更小一些,可能还不到三岁,身板略瘦,稀疏的淡金色鬃毛短短地贴在颈部,看上去正处于少年向青年过渡的尴尬阶段。不过它的脸颊很宽,五官很柔和,还有一对又大又圆的琥珀色的眼睛,这给它增添了几分明朗和帅气。它右侧的鼻翼上有一道短而深的伤疤,很是显眼,似乎是幼年时期留下的伤痕。 这一对兄弟的外貌迥异,一看就没有血缘关系,不过从它们的动作和彼此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它们之间的感情并不亚于那些同胞兄弟,甚至更深。 它们走得不快,一面走一面伸着头,从嘴里发出一阵阵“呜呜——”的长吼,看上去像是在向四面八方宣告它们的到来。如此高调的出场方式,显示出它们由内向外散发的自信和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