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不利
麦安是一个小城,人们之所以记住它,是因为它是巴黎(li)的必经之路。
这天,麦安小城里来了个年轻人。这个年轻人有一双聪明的大眼睛,一条小巧的鹰(ying)钩鼻梁,整个人看起来威风凛(lin)凛,相当精神。
这个年轻人就是达达尼昂(ang),他来自加斯哥尼,带着父亲的**信,到巴黎去拜访他的同乡特莱(lai)维拉,希望能谋个好职位,在巴黎闯出一番事业。
他一路上风尘仆仆,一直到了麦安,他才决定找家小店休息一下。他来到一家客店门前,正要下马,却看见一个世家子弟正朝着他放声大笑。
达达尼昂立即明白这个世家子弟在笑他的马了。他骑了一匹相当难看的马,也是他这次来巴黎惟一美中不足的地方。他本想换一匹马,但没有办法,因为他父亲说:
“亲爱的儿子,这匹马虽然长得不怎么样,但它毕竟在我们家服务了一辈子,你就带着它吧!”
达达尼昂虽然不乐意,但他只好接受了这匹马。可无论如何,他都不喜欢人家嘲笑他。于是他恶狠狠地朝那个世家子弟走去。
那个世家子弟大约四十至四十五岁,一双锐利的黑眼睛,苍白的皮肤,很突出的鼻子,穿着一身击剑短衣,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然而,达达尼昂并不怕他,他拍马凑上前去,嚷起来:“喂,先生!你在笑我吗?”
那个世家子弟从容地把眼光从达达尼昂的坐骑移到他的身上,皱了皱眉头,傲慢地说:“我并不想和您说话,先生。”
说完,他又转过身去。
达达尼昂更气了,他把剑从鞘(qiao)里拔出了一尺,大声说:“你是不和我说话,但你在嘲笑我,先生!”
“我并不常常笑的,先生,”那个世家子弟头也不回地说了一句,“不过我高兴的时候,我也会笑的。”
这下,达达尼昂被这种又傲慢又俏皮又大方的语气激怒了,他把剑完全拔了出来,大声道:“你转过身来,赶紧转过身来!讥笑人的先生,我从不从背后刺人。’”
“刺我?”那个世家子弟转过身露出一种又诧异又轻蔑(mie)的样子望着他说:“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好朋友,你疯了吗?”
随后,他又用低低的声音自言自语地说:“国王正在寻找有胆子的人来补充火枪队,他倒挺合适!”
他刚好说完,达达尼昂就很凶猛地伸出剑对他刺去,但那个世家子弟很从容地避(bi)开了。
那个世家子弟镇定地说:“你不是我对手!你还是退下吧!”
“哼!”达达尼昂冷笑一下,说:“加斯哥尼人是不会退缩的!”
“还是一副加斯哥尼人的老脾气,”那个世家子弟听了他的话,怔了一下,随即喃(nan)喃自语地说:“这些加斯哥尼人都是本性难改!”
就这样,两个人你来我往,又斗了几个回合。那个世家子弟技高一筹(chou),而达达尼昂则决不退缩,两人杀得难解难分。
不一会儿,那个世家子弟的两个仆人赶来助阵,形势立即发生了变化。*后,达达尼昂精疲力尽,手里的剑被人一棍子打成两断。另一棍子则打破了他的额(e)头,他顿时倒在地上,浑身是血,晕了过去。
就在这当儿,大家从四面八方向出事的地点跑过来。客店的老板怕闹出人命,就同几个人把达达尼昂抬到楼上,给他马马虎虎地包扎了一下。
那个世家子弟仍旧站在原地,自言自语地道:“米莱狄就要来了。但愿这个家伙没打扰(rao)到她。”
这时,客店��老板出来了。那个世家子弟对他说:“喂,那个横小子怎么啦?”
“他完全晕过去啦!”那个老板道,“不过,在昏迷中他还嚷着要和您决一死战呢!”
“真是个魔鬼。”那个世家子弟大声说,“不过,他在昏迷中有没有提到任何人的名字?”
“有,他提到特莱维拉先生。还说‘将来特莱维拉先生知道有人这样侮辱他所保护的人,看他会如何气愤的!’”
“特莱维拉先生?”那个世家子弟忽然怔了一下,然后对老板说,“我去看看他。”
他上了楼,趁达达尼昂昏迷的当儿,搜了搜,从达达尼昂身上搜出那封给特莱维拉的介绍信,看了看信封,就把它放在自己口袋中。然后,他若无其事地下了楼。
不久,达达尼昂醒来了。然而他心里还有些迷糊,挣扎着站起来,往窗外看去。
他**眼见到的东西就是那个向他挑衅(xin)的人。那个世家子弟正在一辆大马车前和车里的人说话。
和他说话的是个女人,她的头从车门里露出来,年纪约二十到二十二岁。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嘴唇粉红,双手雪白,浅蓝色的大眼睛显出多愁善感的神采。她正很激动地和那个世家子弟说话。
“所以,主教吩咐我……”车里的贵妇人说,“立即回英国,若白金汉离开伦敦(dun),就直接向主教报告。”
“你可得小心点,米莱狄。”那个世家子弟恭(gong)恭敬敬地说,完全不见刚才与达达尼昂打斗时的派头。
“我会小心的。对了,你不去收拾一下那个无礼的坏小子吗?”
那个世家子弟正要开口,达达尼昂早就忍不住了,在窗口冲他们大喝一声:
“是那个无礼的坏小子来收拾别人!”
说着,他就要从楼上冲下来。
那个世家子弟正想抽剑应战,那个贵妇人——米莱狄用眼神制止了他,说:“请你考虑一下。你还是快点回巴黎吧,极小的耽误也能叫全盘计划失败。”
“您说的有理。”那个世家子弟高声说,“所以还是请您赶您的路程吧。我呢,我马上回巴黎去。”
他向米莱狄点头致意后,就飞身跨上自己的马,同时那辆四轮马车的车夫也使劲鞭(bian)着牲口。于是,两个高谈阔论的人都动身了,朝两个相反的方向赶各自的路程。
达达尼昂下楼时,已赶不上他们了,他一边在后面追,一边嚷道:
“哈!胆小鬼,哈!下流东西!”
不过,他实在太虚弱了,无法支持这样一种剧烈的运动。只跑了十来步,耳朵就嗡(weng)嗡作响,眼前一黑,就在街当中倒下来,同时还叫唤着:“胆小鬼!胆小鬼!”
达达尼昂又在店里养了好几天,才痊愈(quan yu)。
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回想着与那个世家子弟谈话的贵妇人。
“米莱狄,米莱狄,”他不住地叫着她的名字,“她可真美丽。”
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好动身了。然而,他把身上所有的口袋翻了二十来次,还是不见那封信的影子。他明白信被人偷了。
他又一次发怒了,大声对老板说:“快把我的信还给我!我的介绍信!不然我要把你们当作一串麻雀似的,穿在钩子上!”
那个可怜的老板吓坏了,忙说:“信?什么信?我们可全不知道啊!”
“少废话,快拿出来!”达达尼昂嚷道,“我警告你,这封信是写给特莱维拉先生的,你若寻不出来,他,特莱维拉先生,一定会打发人来找的。”
这下,老板更害怕了。因为除了国王和红衣主教以外,特莱维拉也许是法国*有权势的人物。只要提起他的名字,老板就感到极大的害怕。
老板正吓得满头是汗,忽然,他记起了什么,大声说:“那封信没有丢!”
“怎么?”达达尼昂说。
“没有丢。它被人拿走了。”
“被人拿走了!被谁?”
“就是和您打斗的那个世家子弟。我亲眼见他趁你昏迷的时候去过你的房间。”
“你说是那个不讲理的世家子弟?”
“对!一定不会错。当时我说您是受特莱维拉先生保护的,他顿时就怔住了。”
“那么,他是偷信的贼了!”达达尼昂回答说,“我一定要到特莱维拉先生面前告发他。”
说完,他挺神气地从口袋里取出两个钱给老板。老板把他送到大门口。
他重新跨上那匹难看的马,一路平安地来到了巴黎。
他把那匹马卖掉。又用他所剩不多的钱,走了很多路,才找到一间和他财力相称的屋子。
他对自己在麦安的表现不是很满意,还未到巴黎就被人打昏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不过,让他感到安慰的是:他总算把那个世家子弟给“吓”逃了。
想到这,他心满意足地睡下了。
他一觉睡到次日早上九点,才起床去拜见大名鼎(ding)鼎的特莱维拉先生——他是法兰西王国第三大人物。
特莱维拉先生
特莱维拉先生是加斯哥尼人的骄傲。他从前也和现在的达达尼昂一样,没几个现钱,却凭着自己的勇气和聪明,在巴黎闯出了一番天地。
他是国王的朋友,国王路易十三对他有一种真实的情谊。当然,国王对他的信任也不是凭空而来的,特莱维拉具有猎犬般的服从命令的忠诚,具有锐利的眼光,又具有动作迅疾的手段。他的眼光专门注意国王对哪个不满意,他的手段只去打击那些令国王不愉快的人。
凭着这些,国王让他当了火枪队的队官。这些火枪队员对国王无比忠心,对特莱维拉也无比崇敬。
另外,特莱维拉先生有一个强大的对手——红衣主教。主教在法国被人称作第二国王,他看见国王有这么一伙了不得的火枪队绕在身边,就也组建了自己的卫队。
这样一来,国王的火枪队和主教的卫队就成了互相竞(jing)争的势力,他们常常抢着到全国各地选拔那些勇敢善战的人,常常争着得到保护的任务。
国王和红衣主教都不是胸怀宽广的人物,他们总是夸自己的部下比对方好。表面上,他们明令禁止决斗和打架,私下里却悄悄刺激他们的部下向对方挑衅。他们都为自己部下的胜利感到一种火热的快乐。
特莱维拉摸着了国王的弱点。他常常叫部下向主教的卫队挑衅,进而打败他们,再把这件事告诉国王,让国王开心好几天。
同时,特莱维拉对火枪队员赞不绝口,他们爱戴他,尽管这些人都是爱闯祸的人,站在他面前,却像小学生站在自己的老师面前一样惟命是从。
达达尼昂到特莱维拉先生的队部的时候,发现院子里人群拥挤,气象威严,简直像是一座野营。五六十个火枪手全副武装,装备齐全,正热火朝天地忙着练剑。
特莱维拉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接见火枪手,受理控告,发布命令。他得知从故乡来的一位青年来拜见他的时候,非常高兴,忙叫达达尼昂进来。
他看见达达尼昂朝他鞠躬(ju gong)到地,就忙礼貌地还了礼,并且带着微笑接受了他的颂扬。达达尼昂的乡音让他回忆起了自己的青年时代和故乡。
突然,他好像记起了什么,作了个手势,示意达达尼昂稍等一会儿,接着,他走到门口,连续叫了三个人的名字:
“阿多斯!波尔朵斯!阿拉宓(mi)斯!”
不一会儿,有两个人进来了。这两个人形成了一个完全相反的对比:阿拉宓斯是个二十二三岁光景的青年,面貌显得天真坦率,眼睛是乌黑而且和气的,甚至带着点少女的腼腆(mian tian);波尔朵斯则长得又高又壮,满面红光,说起话来粗声粗气,走起路来大大咧咧。
特莱维拉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踱(duo)了几圈,才大声对他们说:
“你们可知道国王对我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而且我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波尔朵斯沉默了一会儿说。
“我希望队官给我们一个面子,把事情告诉我们。”阿拉宓斯用礼貌的音调说。
“国王对我说,他以后要在红衣主教先生的卫士当中挑选火枪手了!”特莱维拉冷哼了一声说。
“什么!”波尔朵斯忙问。两个火枪手气得双眼都发红了。
“别问我为什么,你们*清楚。”特莱维拉说,“你们三个昨夜和主教的卫队干了一架对吧?我全听说了,你们被打得大败。国王很不高兴,说你们害他在主教面前丢尽了脸。”
“不,不是这样的!”波尔朵斯再也按捺不住了,跳起来说,“事实不是这样的!那些该死的家伙乘我们不备,从背后偷袭(xi)我们。我们还未拔出剑来,阿多斯就被刺倒了。但我们并没有退缩,以少胜多,杀退了他们。”
“他说的没错,我以荣誉(yu)保证。”阿拉宓斯也涨红了脸说。
“什么?阿多斯被刺倒了?他有没有事?”特莱维拉忙关心地问。
两个火枪手正要回答,门帘被掀开了,门帘下出现了一个**英俊的脸,不过脸色白得教人害怕。
“阿多斯!”两个火枪手同时高声喊道。
“阿多斯!”特莱维拉先生也喊了一声。
“您刚才传我吗?先生。”阿多斯用衰弱而宁静的声音说,“我赶来了,请问队官有何吩咐?”
“噢,阿多斯!如果我知道你身负重伤,我是决不会叫你来的。你可真是条好汉!”特莱维拉先生忙向他迎了过去,紧紧地握住了阿多斯的手。
特莱维拉先生觉得阿多斯的手抖得厉害,向他脸上一看,发现阿多斯快要晕过去了。
阿多斯本来身负重伤,接到命令后,就挣扎着赶来了。他集中力量和伤痛斗争了一会儿,*后终于熬(ao)不住了,一头倒在地板上。
“快找一个医生来!找一个*好的医生来!”特莱维拉大声叫起来,“我的英勇的阿多斯不行啦!”
门外的火枪手忙闯进来,小心地把阿多斯抬了出去,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只剩下特莱维拉和达达尼昂两个人了。
“上帝,愿他平安无事。”特莱维拉叹了口气说。
他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达达尼昂的存在,就微笑着对他说:
“对不起,亲爱的同乡。我太忙了,忙得将你忘了。对了,我和你父亲很要好,现在我能给你什么帮助呢?”
“我想加入您的队伍,当个火枪手。”达达尼昂回答。
“这个嘛,可不太容易。我很抱歉地要对你说,要进火枪队必须打过几次仗,或者有过重大的功劳,或是在禁卫军服务过两年。这是国王定下的规矩,我也改不了。”
达达尼昂欠了欠身子,没有答话。既然要经过一番磨炼才能做一个火枪手,他更加想加入了。
“不过,”特莱维拉先生用一种非常尖锐声音,说,“不过,亲爱的同乡,你父亲有没有为你写一封介绍信给我呢?”
“他写过,先生。”达达尼昂高声说,“不过,被人阴险地偷走了。”
接着,他把麦安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特莱维拉先生听得出了神。
“请您告诉我,”特莱维拉听完后说,“那个偷信的世家子弟的脸上是不是有小疤(ba)?”
“是的,那像一粒枪子擦过去弄出来的。”
“他身材高大,黑黄头发?”
“对对,正是这样。先生,您怎么会认识那个人?哈!倘若我再碰见他,我向您发誓,我一定要教他尝尝我的厉害!”
“他当时可是在等待一个女人?”特莱维拉继续问。
“是的,他们还谈了一会儿。”
“你知不知道他们谈什么内容?”
“他交了一个匣子给那个女人,说里面装着许多命令,并且吩咐她要等到了英国才可以打开。”
“那个女人是英国人吗?”
“他叫她‘米莱狄’。”
“是他!”特莱维拉低声说,“就是他!我还以为他不在巴黎呢!”
“先生,您认识他?请告诉我他的姓名,我要给自己报仇。”
“请你小心,同乡!”特莱维拉说,“你见到他,*好躲得远远的,你可不是他的对手……”
特莱维拉忽然疑心一动,就不说了。他怀疑这个推说介绍信被偷的同乡很有可能是红衣主教派来的密探。于是他决定先取得他的信任,以后再对他进行迫害。他又用尖锐的眼光盯着达达尼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