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
内 讧
窗外椰影摇曳不定,马夫妇的心头也忐忑跳个不停;虽然溜出大陆,还
是有些余悸。
静静的旅馆里,每天飞来惊心动魄的消息:
共军正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渡长江,南京解放,上海危在旦夕……
“几百万‘国军’,挡不住一些陕北的‘土包子’,真是岂有此理!”
马斯理显然有几分气恼,郑重其事地说了几句,在窄小的房间里来回踱方步
,好比狗子缠桌脚一般。过后,他又泄气地低声呻吟道:“真是没有出息!
还好是脱难了,省得受气。”
马太太,还是像在上海时的旧气派一样,脸上的花粉涂得不均匀,和发
霉的年糕差不多,擦上口红的嘴唇,简直就像猴子的屁股。一件丝质的旗袍
,却没有在上海时那么耀眼。这时,她故意斜睨马斯理一眼,卖弄风情似地
说:
“斯理啊!瞧你这位书呆子,人家‘党国政要’都溜到美国去做寓公,
你还要做作‘丧家犬’的怪样子,你也真是……”
太太的风骚,似不减当年;斯理跨前一步,一把把太太搂住,活像老鹰
抓小鸡,带着几分温情说:“我的太太啊!你说我真是……真是……怎样呢?
……”
于是,什么“国事”“天下事”在他们的脑子里是渐渐褪色了。
炎热的太阳,晒人怪难受。中午,旅馆里一丝风儿也没有,马太太孤零
零地坐在房间里,显然有些不耐烦;右手拿着从上海带来的骨子扇不断摇动
。在沉闷的静寂里,马太太的思潮翻腾不定,往事如烟,教她不明白到底是
什么味道。
从前,“南洋”两个字好像黄金一样,在她脑子里烙印着非常深刻的印
象。认为能一走南洋,就能了���她的心愿似的。因此,“逃难”跑来南洋,
起初还是暗地里喜欢哩!自以为好歹也能在此间享一时清福;起码不会像上
海一般的,每天老是打牌、喝酒,握手,跳舞,睡觉……转个不休。一冷一
热,额角又会平添几根皱纹,纤手又更不如往昔般的细润。唉!马斯理也不
是控制得住的好人!那么,长居上海,毕竟得有几分戒意。因此,换换环境
,权充旅行一次,也自无不可。反正共军是一时“冲动”。城市也不是好“
治”的。这样,只消在南洋蛰居一年半载,便能返抵上海。马斯理的生活起
码也调剂一点,总不会和过去一般胡闹。
看情形却不对头,形势是比她推测的坏得多,如今半壁江山,尽落共军
手中,在广州悬挂不久的“国民政府”破“招牌”,又得再一次仓皇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