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十九年(1814)春,龚自珍有一个痛苦的任务:把妻子段美贞的灵柩运回杭州,准备以后埋葬在杭州郊区龚氏墓地。正在这个时候,80高龄的段玉裁,不辞舟车劳顿,到徽州探望龚丽正夫妇,哀悼孙女段美贞。段玉裁老泪纵横,怀着深深的悲痛,写下《龚自珍妻权厝志》。按当时葬仪,有身份的人家有人去世,灵柩是不会马上入土安葬的,而是暂时停放在某一个地方的空屋子里,或寺庵之中,两三年后才择日入土。段美贞的灵柩由龚自珍亲自陪送,运到杭州郊外毛家步(今称茅家埠)停放,灵柩外立着由段玉裁书写刻石的志。 春夏之交时,龚自珍终于把妻子的灵柩安顿了,丧事完毕,但悲痛的怀念时刻烙在心头。本来,这时候正是草长莺飞季节,生为杭州人的龚自珍喜爱的西湖,正是游赏佳日。龚自珍百无聊赖,就去湖边走走,以排解心中的抑郁和痛楚。湖光山色如旧,前年同游的娇妻已天人永隔,抚今追昔,龚自珍填了一阕《湘月》词: 湖云如梦,记前年此地,垂杨系马。一抹春山螺子黛,对我轻颦姚冶。苏小魂香,钱王气短,俊笔连朝写。乡邦如此,几人名姓传者? 平生沉俊如侬,前贤倘作,有臂和谁把?问取山灵浑不语,且自徘徊其下。幽草粘天,绿荫送客,冉冉将初夏。流光容易,暂时着意潇洒。 失意与悼亡,是这阕词的主调。段美贞去世,让龚自珍一下子猛醒,流光岁月,可以暂时消遣,但总不能碌碌一生的。 夏天到来的时候,龚自珍回到歙县徽州知府府署,侍候父母,更重要的是读书写作。经过两次科举考试,经历丧妻之痛,更有勤奋读书多年,龚自珍有了创作的冲动。在徽州府署安静的院子中,他纵览历史,联系现实,写下**的史学政论《明良论》四篇。 《明良论一》的主旨是指责*高统治者薄待士大夫,以致君臣关系冷淡隔膜。龚自珍说,唐宋时臣子待遇优厚,即使下等官吏,也能优游书画之林,文采酬酢,饮食风雅。当前清王朝的官吏如何呢?见面谈话,既不谈政事文艺,又不谈设��利弊。谈什么呢?“其言日:地之腴瘠若何?家具之赢不足若何?车马敝而债券至,朋然以为忧,居平以贫故,失卿大夫体,甚者流为市井之行。”①官员待遇太低,官员只想到任的地方的贫富如何,能否有好房子住,好家具使用。贫困使许多臣子丧失了为国谋忠的本分,“内外大小之臣,俱思全躯保室家,不复有所作为,以负圣天子之知遇,抑岂无心,或者贫累之也”。这篇文章**指责皇帝不体恤臣子,不解决臣子的生活待遇,*后使臣子全心全意去解决温饱问题,不肯为国忠君。《明良论》**篇文章,矛头就指向皇帝,批判的态度鲜明。 《明良论二》的批判矛头指向当时庸俗、腐败的士林风气。文章劈头就说:“士皆知有耻,则**永无耻矣;土不知耻,为国之大耻。”龚自珍形象地描绘当时官员士子无耻的行径:“今政要之官,知车马、服饰、言词捷给而已,外此非所知也。清暇之官,知作书法、赓诗而已,外此非所问也。堂陛之言,探喜怒以为之节,蒙色笑,获燕闲之赏,则扬扬然以喜,出夸其门生、妻子。小不霁,则头抢地而出,别求夫可以受眷之法。”①这些官员,只知道生活享受、写字作诗,不关心国事民俗,而且以奉迎拍马为生。得到皇帝、上级表扬赏赐,则得意洋洋;受到皇帝、上级指责,则抱头鼠窜,再设法去溜须拍马。这种庸俗的官场风气,万一边疆有大事,国内有变化,只会一个个推诿逃跑。龚自珍的揭露,正是当日官场的真实。……P3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