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电影文化需要影痴
第二十九届香港国际电影节即将揭幕,我看到节目单更是垂涎欲滴,几乎部部影片都想看,可惜届时因公不在香港,失之交臂,甚觉遗憾。
香港是一个电影的城市,香港的文化也大多是电影蕴育出来的。世界各大国际都市可以与之比拟的恐怕只有纽约、芝加哥、柏林和多伦多。六十年代的巴黎是“新浪潮”鼎盛时期,但年代已过,现在只是“空留纸上声”。洛杉矶是电影工业的集中地,而且是两间以电影研究知名的大学(洛杉矶加州大学和南加大)的所在地,但商业气氛太浓,我住该地四年,碰到满街的“制片家”都想赚钱做生意,缺少我心目中的电影文化。
什么是电影文化?它不是电影工业,后者是以消费和生活为主,而电影文化却代表了一种社会风气和都市人的生活方式。在这一方面,香港可谓开风气之先,足以自豪。
也许我的这种说法带有私人偏见的成分,但却和个人经验有关。记得七○年代我初抵香港,在中文大学任教的时候,就立刻受到香港电影文化的影响:那边厢邵氏出品的通俗影片仍然当道,午夜场人为卖座,这边厢却惊见几位年轻的电影爱好者在孜孜不倦地介绍法国的“新浪潮”作品,我也受他们的热情感召,开始写影评,**篇是骂邵氏“这样的武侠片要不得”(因为太过血腥),接着就大赞杜鲁福的《蛇蝎夜合花》(Missisippi Mermaid)。当年《中国学生周报》,在陆离和罗卡等编辑下,对电影独具慧眼,也逐渐培养了那一代年轻人(特别是大学生和中学生)对“艺术电影”的兴趣。
*近读到香港电影学会出版的《我和电影的二三事》一书,爱不释手,内中充满了六代影评人对电影的热情。且让我从书中引述一段随意翻到的证词:“电影是你反省和批判的对象,亦是你心爱和心痛的对象。在书写中,文字将电影的意念、影像及个人情怀完全交融起来。电影给予机会把你自己放进一个抽离世界——不可明释的光影世界。有时再难分出现实/电影的世界来。我是影痴,钟爱电影是无法解释的。”(凤毛(电影丰富了我),**百十六页)
我当年也是一个影痴,觉得人生*愉快的事莫过于和女友一同到中环大会堂“**影室”(Studio One)去看欧洲电影。我对电影的痴迷,早在台湾念中学时即已养成,每**皆流连于新竹的四家电影院中,恰如美国影评人Pauline Kael的,Lost It At The Movies,至于这个“它”(It)代表的是什么,则见仁见智,各有说法。后来留学美国八年,对电影更痴,甚至有时会饿肚子省下一餐饭的钱,就是为了看电影。所以当我初抵香港后,所接触到的**类令我心动的香港文化就是电影文化。如果说看电影是“**类接触”的话(我也看过午夜场),第二类应该是风毛在文中所说的“教电影和讨论电影”的社群活动,至今香港还有这种“公共空间”——九龙油麻地的Kubrick咖啡店,就开在百老汇影院旁边,据说每**都有影痴和影评人在此聚会,畅谈电影。另一位香港影评人舒琪曾在湾仔开过一间影片小店POV(出自电影名词Point of view,指拍摄视角),而且还在**亲自出马讲解,可惜后来关了门。这一切都是香港“民间社会”中一批人自动自发、默默耕耘出来的园地,弥足珍贵,香港电影文化就在此中生根发芽。
当然,香港的电影工业更是世界知名,这两方面的互动才是香港电影文化的特色。但目前香港电影却面临着一个危机,除了市场因素外,有时候也会产生所谓“周期”问题;八十年代是香港电影的鼎盛期,原因之一就是那些成长于六十年代而又在七十年代涉足电影文化的人成熟了,开始大展宏图,如吴宇森、许鞍华、徐克、方育平等不少导演,都拍出不少名片。然而到九十年代,这批人开始各奔前程,香港的“新浪潮”遂逐渐凋零。这当然和电影市场的商业转型有关,然而拍出好的商业影片照样需要人才,照样需要电影文化的熏陶。然而年轻一代的香港人是否仍有此文化嗜好?
我时常鼓励我的香港学生,应多组织电影欣赏会,聚在一起看电影、聊电影(我在美国**次看到大批香港八十年代的名片,就是在芝加哥大学的学生电影协会),而不是自己租了影碟回家看作为消遣活动,租碟回家看这种“第三类”的接触*不过瘾。如今香港各大学有关电影的课程也愈来愈多,然而学生的影痴程度反而减低了,大多数的香港电影院都是属于联营型,失去了当年各家影院放映不同类型影片的性格,幸亏现在还有一年一度的电影节来补足。
据教授电影课程的同行告诉我:香港不少学生对于中外老电影一概没有兴趣,这可能是一个更大的危机。任何文化的成长,都是继往开来的,不看经典名片,如何创新?中国大陆的第五代导演,个个都是在北京电影学院喝老电影的奶水长大的。但愿在有心人扶植之下,香港的电影文化继往开来,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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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196-1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