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坐在比萨神学院的图书馆里,认真地翻阅着一沓布道用的手稿。那是六月的一个晚上,天气炎热。为了凉爽起见,窗户全都打开了,百叶、窗却半掩着,神学院院长坎农·蒙泰尼里停下手中的笔,慈祥地看了一眼这个正埋头于手稿中的孩子。
“找不到吗?亲爱的,没关系的,或许是被撕掉了,让你白忙活了这么长的时间。那一节我再写一遍吧。”
蒙泰尼里的声音低沉,但是浑厚、洪亮,这让他的话总是有一种独特的魅力,他像一位天生的演说家,有着抑扬顿挫的语调。每当他和亚瑟说话时,语气中总会含着一种慈爱的意味。
“不,神父,我一定要找到它,我清楚地记得您是放在这儿的。再说,即使您再写一遍,也不可能跟原稿一模一样啦。”
蒙泰尼里继续埋头工作。窗外一只恹恹欲睡的金龟子在懒懒地叫着,小贩拖着长音的叫卖声传来,“卖草莓喽!卖草莓喽!”声音被风一吹,显得有些凄凉。
“《论麻风病人的**》,在这儿。”亚瑟迈着轻盈的步子从房间走过,如此轻慢,常使素有教养的家人也感到恼火。他个子不高,身材单薄,与其说是30年代的英国中产**少年,倒不如说更像16世纪肖像画中的意大利人。亚瑟有长长的眉毛、敏感的嘴唇以及纤细的手脚,他身上的每一部分都过于精致小巧了。他要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别人准会误以为他是一个穿着男装的美丽少女。可当他行动起来的时候,他那轻盈而敏捷的动作,总使人想到一只没有利爪的温顺的美洲豹。
“真的找到了吗?亚瑟,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哪?这下好了,我用不着再重写一遍了。咱们到花园去吧。我来帮你温习功课,你有哪里不明白吗?”
他们出了门,走进了绿树成荫且环境幽静的修道院花园。神学院所占的建筑,曾是古老的多明哥教派的一座修道院。两百多年之前的这个方方正正的院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有两排笔直的、被修剪得很矮的黄杨,成为树篱,围拢出一片空地,里面种植着茂密的迷迭香和薰衣草。如今,那些曾经栽种过它们的白袍修士早已入土了,并逐渐被人们遗忘,然而这些幽香的花草依然盛开,在这宁静的仲夏之夜,虽然已经没有人再去采集它们来做花草药了,但生机勃勃的欧芹和耧斗菜,仍塞满了石板路的裂缝;院子**的水井也早已让位给了羊齿叶和纵横交织的景天草。玫瑰花也枝繁叶茂,纷乱的根蔓延过小径;树篱中盛开着硕大的红罂粟花;高高的毛地黄在乱草中垂下了头;无人照料的老葡萄藤没有结果,藤条攀附在山楂树枝丫上,垂挂着,随风摆动;欧楂树则固执地缓慢晃动着浓密的树冠,透出一种幽怨。
在院落的一角,一棵夏季才开花的木兰枝繁叶茂,矗立着像是一座宝塔,四下伸出乳白色的花朵。一张做工粗糙的木凳紧挨着树干,蒙泰尼里就坐在那上面。亚瑟在大学里主修的是哲学,他在课本上碰到了一些难题,于是来向他的神父请教。他虽然不是神学院的学生,可是蒙泰尼里对他来说,**是一部真正的百科全书。
“待会儿我就走了,”一个问题解答完了之后,亚瑟说,“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别的事情需要我来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