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者之书”的诅咒 人若有罪,神必罚之。
神若有罪,人将奈何。
右手边的泡面开始慢慢散发着香气,黎东民抬起头看了看,十一点了。所里只有他和新
来的小陈两个人,那家伙要值夜班,想先睡会儿,所以求自己先值到十一点。黎东民也有些
活没干完,就答应了。房间里虽然开着暖气,但他还是冻得脚发麻。黎东民本来没打算吃方
便面,但看到外面雪下得又紧又急,虽然从派出所到家里只有二十多分钟路,但为了增加点
儿热量,他决定还是吃碗面再走。
电话响了起来,黎东民立即接了起来。
“我马上回来。”
“别来接我了,没几分钟路,你陪女儿早点儿睡吧。”
黎东民嘱咐了妻子两句,便挂断了电��。面也熟了,他抓过来吃着,蒸汽扑面而来,一
下子便挡住了黎东民的视线。他刚吃了两口,忽然感觉冷了起来,抬起头,看到一个长发的
女人突然站在大门口。
“报案?请进,外面雪大。”黎东民放下面,站起身来朝她走过去。
“请……请救救我的孩子。”那个女人忽然开口喊道。
黎东民发现女人额头上有颗黑色的痣。不过好像太圆了吧,而且正在眉心。所里灯光不亮,黎东民看不太清楚女人的容貌,不
过看得出她皮肤白皙,五官倒很端正。
“请慢点儿说,到底怎么回事?”黎东民*怕这时候接到案子,但既然来了,总不能
不理。
“跟我来,跟我来,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女人说完转身就朝外走去。
黎东民喊了几声,没有回应,骂了一句娘,只好带上门,顺便跑到隔壁叫醒刚睡着的小
陈看着。黎东民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取了配枪。
雪很大,黎东民看到那个女人正在自己前方,他紧紧跟着女人的步伐,两个人一前一后
在无人的街道里前行。走了十几分钟,女人将他带到一栋房子前。黎东民似乎见过这栋房子,
是栋二层楼洋房,自己还和同事感叹房子古典、漂亮。房子是独户的,想必主人家有些财力。
黎东民用手遮着风,走到门前看了看,转过头问女人:“是这里吗?”
身后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什么人。
黎东民感觉后脊背一凉。什么情况?这腊月二十八也能遇到这种事?小偷都回家准备过
年了吧。
黎东民有种被耍的感觉,他刚想离开,但好像听到了一阵小孩的哭喊声。
原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很快他又听到了一声。黎东民大力地拍着大门,但无人来应,他
情急之下连踹带撞,幸亏这家的门是木制的,锁不是很结实,黎东民撞开门冲了进去。
房间给人的感觉很压抑,和屋外的大方结构截然相反,虽然没有灯光,但依然有让黎东
民产生很不舒服的胸闷感。黎东民拐过放鞋的玄关,朝右走去,皮鞋踩在木制地板上发出嘎
吱的声音,右手边传来低声的抽泣。黎东民有些紧张,他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虽然当了快十
年警察,但他从来没遇到过需要拔枪的情况。他右手举起枪,左手拧开手电筒,慢慢挪着步
子朝客厅里面走过去。
血腥味很重,黎东民吸了吸鼻子,把手电筒的光朝前方打过去。
圆形的光柱前,蹲着一个弯着腰的男人。
他右手压着什么东西,左手举了起来,握着一把锤子。
“举起手来!”黎东民喝道。
那个男人仿佛喝醉了酒似的,晃动着瘦长的身体站起来,朝黎东民望过来。
“为什么,差一点儿我就完成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他口中吐出含混不清、断断续续的字,黎东民听不明白。
握着锤子的男人拖着脚朝黎东民走过来,黎东民再次举着枪大声警告,但无济于事。
男人越来越近了,黎东民看到他高举起锤子朝自己的脑袋砸过来。其实黎东民事后觉得,自己完全可以闪过去,然后制伏他。如果他选择这样做,说不定
至少可以改变三个孩子的命运,甚至包括自己在内的很多人的命运。
但黎东民在那一刹那下意识地将手电筒朝地上射过去。
他看到一张脸。
那是刚才那个报案女人的脸。而黎东民也知道为什么她眉心之间有一颗痣,一颗圆得古
怪的痣。那根本不是痣,而是根钉子。
一根长钉子被人从她眉心砸进去,几乎全部没进头颅里。女人依然睁着眼睛,伤口中流
出两股细细的血流,她盯着自己。
“救救我的孩子。”
黎东民仿佛又听到这句话在耳边响起。
锤子伴着风声朝黎东民的额头砸过来,他的脚仿佛定住似的没法闪开,他闭上眼睛扣动
了扳机。
很沉的枪声,黎东民嗅到了火药味,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开了枪。
啪,锤子掉在地上。
接着,那个男人如同草人一般倒了下去,哼都没哼一声。黎东民不知道自己打中了他哪
里,但如此近距离开枪,至少是胸部吧。
全身是汗的黎东民朝墙壁摸索过去,找到了电灯开关并打开。
虽然有所准备,但猛地在如此强烈刺眼的灯光下看到事实,依然让他无法接受。
比灯光更加刺眼的,是地板上的血。
不只是一根钉子,那个女人的双手手心、脚踝都钉着长长的钉子,身体被摆成了个
“大”字形状,下面画着五角星的形状,头和四肢按照图形摆放着。
她很漂亮,即使已经死了,但依然美丽,白色的羊毛外套上沾着血,就像雪地里撒着几
朵梅花。
在尸体不远处,黎东民看到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她靠着墙角,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脚也绑着,大眼睛里满是惧意,嘴巴张得很大,却一声也发不出来。
过了几秒钟,女孩才撕心裂肺地喊道:“妈妈!妈妈!”
接着她又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喊出了“爸爸”两个字便昏过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一家人?
黎东民的脑袋很疼,他用手使劲儿按鼻梁:“我到底做了什么,本来现在应该吃碗面回
到暖和的家里搂着妻子和女儿睡觉的啊!”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黎东民猛地转过身来抬起枪。是个小男孩?比那个小女孩大上一两岁,穿着黑色睡衣,戴着睡帽,穿着棉鞋,站在黎
东民身后的楼梯上。他一只手扶着楼梯扶手,看着黎东民,接着又看了看地上的两具尸体。
黎东民感觉到一阵压迫感。
脚步声是从那个孩子身上发出来的?怎么可能?自己当了十年警察,对方只是个六七岁
的小孩。
是那两个人的儿子吗?看容貌有些像,但为什么一点儿表情也没有,既没有恐惧,也
没有哀伤。
“警察叔叔。”
他开口了,声音稚嫩却又冷冰冰的。
“没事了,孩子,我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和同事来,这里有电话吗?”黎东民收起枪,
转过身朝小女孩走过去,他想解开绳子。
“只是个孩子罢了,我太紧张了。”黎东民这样对自己说。
“你打算用刚刚杀了我父亲的手去碰我妹妹吗?”
黎东民的身后传来这么一句,他慢慢转过身来,看到那个男孩子走到男人的尸体前,
蹲下来。
那个男人似乎还没死,但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子弹射穿了他的肺部。他说不出话来,
只是将满是血的手伸出来,似乎想抓住什么。
他只抓住了男孩的睡帽,把它扯了下来。
黎东民看到一团白色的雪。
不对,那是一头银白色闪亮的头发。
男人手指上的血擦过儿子的脸颊,从眉毛上一直滑下来,在左脸上滑下一道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