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看到一篇评论,感触良多。它大意是说自传乃文学宝库中无足轻重的一部分。字面上,此话有失精准;广义上,更是谬误之至。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辩驳:所有文学中永恒的部分都是自传。
这是一个颇为大胆的言论,我必须一开始就为我的术语下好定义。许多正式的自传无论从何种意义上讲都不归属于文学,因为它们既不真挚也不完整。换言之,它们甚至不能称为自传。真正的自传也许并非以抽象思考的形式出现--这种形式是间接的。很少有人有勇气讲述他们生命中真实的故事,任何高尚谦逊的灵魂都不可能在世人面前撩开面纱,袒露其希望、快乐、失意、痛楚和牺牲,袒露其良心的挣扎、胜利和挫败。自传谈及的内容可能是真实的,因为除非它允许读者进入生活中*隐秘的领地,否则就不能打动人。用**人称撰写的故事很少能取得成功,这也许就是原因所在。对年轻人而言,写作自传看似非常容易,事实上却是*难的。我甚至怀疑是否有人真正成功地写就自传,当然,能直接或间接透露其内心秘密的人除外。作者通常没有把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真实地描述出来,他尝试着凭借想象来做事,而想象又无力承担这样的重任。比如,一个普通的幸运儿,虽然缺乏深邃的思想,却仍可以写就那种沉溺于悲情的小说,但是这样的作品读起来并不真切,而是让人反感,使人郁闷,它描述的不是真实的痛楚,而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聊消极。那些读过拉马丁长诗《约瑟兰》的人会明白我的意思。
在欧美诸国,普通家庭在客厅、壁炉旁或卧室等处,一般都置有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他们称谓的“家庭读物”。在中国,所谓的家庭常备读物似乎固有所指,通常为菜谱、**保健或旅游指南之类,但西方的家庭常备读物却主要是经典的文学艺术作品;这些书不是整整齐齐码在书架上,纯粹为了装饰或摆设,少有开卷,仅供观瞻,而是放在床头、茶几、阳台甚至卫生间,触手可及,可以随时翻阅。出门旅行前也可以顺便带上一册,在候机候车间隙捧而读之,既打发时间,又时时受益。这样的书,父母看过可以传给孩子,孩子看完再传给自己的孩子,子子孙孙,代代相传。文化的传承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静悄悄地进行,伟大的文明就这样绵延于世。
令人遗憾的是,以文明悠久著称的中国,在经济飞速发展的今天,却缺少和自己的民族文化地位相对应的普通家庭常备读物。走进一个个越来越宽敞明亮的中**庭,我们能看到琳琅满目、充满了艺术感的家具,能感受到灯光营造出的朦胧诗意的氛围,却很少能看到一个书架,一个承载人类文明积淀的书架;乘飞机或火车出行,多见旅人们百无聊赖无所事事地等候、聊天、打牌,亦多见时尚杂志或街头小报人手一份,却少见有人手捧一册文学艺术作品在喧嚣的环境中静静阅读。承续了五千年文明的中国人,在现时代表现出的对精神生活的漠视,让人生出一种巨大的遗憾和忧伤…… 正是这样的感时伤怀,正是这样的遗憾和失落,正是这样一种久违了的文明意识,正是这样一种萦绕于心的担当,让我们起意策划出版这样一套充满着人文气息的“家庭书架”。
这是一套在西方文化发展和文明积淀过程中影响久远的读物,这是一套影响了欧美诸民族心灵世界和集体文明无意识的读物,这是一套可以让个体的精神世界变得无比丰富和无比强大的读物,这还是一套人人皆可阅读但充满着**气息的读物。
这套“家庭书架”,凝聚着人类文明中*美妙的智慧和*敏锐的灵感,一群*善于思考*长于想象的伟大作者,将神奇而微妙的精神活动进行到底,凝结成人类文明*璀璨的结晶体。
这些作品是思想的圣坛,回响着每个与之结缘的个体在文明深处徜徉徘徊时细微而悠远的脚步声;这些作品是人类语言的丰碑,文字垃圾在这里被无情地埋葬,快餐文化在这里灰飞烟灭。
这套大型汉英双语版图书大致可以分为文学艺术类、传记类、历史类、游记散文、社会文化类等。作者们虽然身份、职业不同——他们或为文学家,或为艺术家,或为政治家,但都以文辞优美著称,即使深奥难测的美学著作,如佩特的《柏拉图和柏拉图主义》,也因作者优美的散文笔法而让人亲近。其他如奥威尔的《政治与英语》、吉》、林的《谈谈我自己》、康拉德的《生活笔记》、罗斯金的《艺术十讲》、杰罗姆的《小说笔记》、兰姆的《兰姆书信精粹》、卢卡斯的《佛罗伦萨的漫游者》、萨克雷的《巴黎速写》、鲍斯韦尔的《伦敦日志(1762—1763)》等,皆出名家之手。这些游记或散文,不仅充满着精神感召的力量,而且因其文辞隽美,还可以作为美文来欣赏、诵读。执一册在手,当是畅快的精神旅行。
众所周知,译事沉疴业已成为当代中国知识领域难以治愈的顽疾,草率、随性、误译、漏译、跳译、畏难等等随处可见。虽然当前仍有少数译者在译事丛林中艰难爬梳并屡有**成果问世,但我们已经很难看到当年傅雷先生之于《约翰·克里斯朵夫》及王道乾先生之于《情人》的译事之工了。在今天的译著中,我们看不到修辞,看不到信达雅,看不到前人遗风,我们看到的是急功近利,看到的是用电脑翻译工具草译出来的种种无厘头。这是翻译者的悲哀,是出版人的悲哀,是读者的悲哀,是文化的悲哀。
在这种恶劣的翻译环境和悲哀的心境中,我们开始了充满挑战的组译议程。组织会聚了许多大师著作的“家庭书架”的翻译出版,于我们而言,与其说是建立出版功业,毋宁说是进入了布满陷阱的出版丛林。我们规避陷阱的种种努力,都是为了给读者朋友提供一个可资借鉴的阅读文本。
我们深知,大师著作的翻译是艰难的,用汉语来传达他们的思想总会留下或多或少的缺憾,甚至我们都怀疑这些思想是根本无法用另外一种语言传达的。这时候“迁就阅读”就必须成为我们出版人**的选择。尽管译者和我们都想“用**的作品来鼓舞人”,尽管译者和我们都努力地走在通往理想之塔的道路上,但在这些图书即将付梓之际,我们的内心仍然深感惶恐。
我们深知,为读者奉献的译文仍然存在着有待克服的种种问题。
但是我们有勇气,有足够的勇气用这种英汉对照的方式将这些文本呈现给我们的读者。一则希望读者可以在英语与汉语的比照下更深地体察语言的精微和文本的精致;一则希望读者朋友在阅读过程中可以方便地提出.自己的疑问,指出我们的不足,使这套丛书在今后不断的修订过程中日臻完备。
译事惟艰,出版惟艰。冀希读者朋友们一如既往地支持我们的翻译事业和出版事业。丛书如存有不当之处,希望读者朋友们宽容并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