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4月某**的傍晚,张爱玲独自一人在黄昏的阳台上,还未从与苏青的交谈中回过神来,她们方才正说到上进心,说到未来的世界。苏青道:“……你想,将来到底是不是要有一个理想的**呢?”她答道:“我想是有的。可是*快也要许多年。即使我们看得见的话,也享受不到了,是下一代的世界了。”苏青叹息道:“那有什么好呢?到那时候已经老了。太平的世界里,我们变得寄人篱下了嘛!”
此时她骤然看到远处高楼边缘上附着一大块胭脂红,以为那是玻璃窗上落日的反光,再一看却是元宵的月亮,正自红红地升起。月亮在往上升,她的心却是往下沉,她想道:“这是乱世。”
——《张爱玲传·从前》
由“春日迟迟”的慵懒惬意,到“沉下去,沉下去”的感受,再到梦魇式的恐怖,这是一个逐渐变化的心理感受过程。这个过程构成了张爱玲对“家”,对旧式家庭生活方式的完整经验,它们是她对这种生活的发现——每一种感受都在某种程度上照亮、透视了这种生活的某一侧面。它们是相互补充、浑然一体的。有时令她厌恶、痛恨,有时又让她感伤眷恋。
——《张爱玲传·家庭生活场景》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与政治没有瓜葛而又像张爱玲这样在高层人物中享有颇高知名度的,恐怕为数不多。假如不是这样一种气候,这样一个“政府”,张爱玲的名声也许会在更大的程度上局限于文人的圈子和读者大众。张爱玲一向声称她宁愿将读者大众视为她的“主人”,未必定要见赏于党国要人——如果一定让她做选择,她是宁见于“世人”,不见于“要人”的——但是不管什么人,喜欢她的人多一点,她只有高兴,况且“朝”中人的喝彩显然使她在社会上的知名度更上了一层楼。
——《张爱玲传·清水浑水》
这与那着时装的剪影恰好映出张爱玲心境的两面:一个有童心的好奇,于现世生活中尽情享受;一个早熟早慧,悲天悯人,时时意识到那“惘惘的背景”,仿佛张见了未来的地老天荒。
——《张爱玲传·奇装炫人》
他们谈情说爱的方式似乎在二人*初的接触中已经定下了。张爱玲不像一般新派的人物,要以亲近自然来证明情调的高雅浪漫,于都市的街上“道路以目”,在她要比游山玩水,刻意去寻胜搜奇,还更来得自然、惬意;而不必花前月下,不必山盟海誓,单是共处一室,相对笑语,也就有不尽的喜悦。胡兰成也不喜出游,于风景不留心,且二人在一起谈艺论文,也令他温习到一种他所喜欢的才子佳人的情调。所以他们在一处哪里也不去,多的是一席接一席的长谈,只是说话说不完,一次次见面从早到晚就这样过去。
——《张爱玲传·欲仙欲死》
说到底,传奇不奇,张爱玲的遭际不过是历代妇女面对婚姻爱情时都会陷入的窘境:男人**、理想与现实的难以相合。张爱玲胜于白流苏们的地方是她可以自食其力,所以她可以“全身而退”,感情上的挫败感则并无二致。她与常人**不同的地方是,她是个风华绝代的才女,是个水仙子式自我封闭的人物,与现实更来得扞格不入。十七岁时她就曾写:“*恨——一个有天才的女子忽然结了婚。”难道真是一语成谶?
——《张爱玲传·一语成谶?》
不用说,张爱玲当然是走成了。可是无形中似乎总是处在某种窥视——监视之下的感觉对于她一直是抹不去的清晰的记忆,在她的几部写到祖国大陆情形的小说中,这样的感觉几乎被赋予了每一个人物,他们感到自己裸露着,似乎个人生活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强光的照射之下,一言一行、一念之动皆无可隐匿,为此惶恐、羞惭、恼怒着。
——《张爱玲传·悄然出走》
话虽如此,在外人的眼中,这对异国的夫妻实在相去太远,几乎从每一方面都显出不谐,而且赖雅比张爱玲大了差不多三十岁,以至于我们几乎不可能不把这桩婚姻看成是又一个传奇的故事了。
这传奇不比那传奇。尽管张爱玲对婚姻一直取一种务实的态度,但她经历她的**次婚姻时毕竟只有二十四五岁,风华正茂,才气逼人,恰是尽情领略生之喜悦的时候,身当其事,再无惯有的矜持和距离感,全然沉浮于欲仙欲死、大喜大悲的感情波澜中——那实质上是浪漫的、“诗”的恋情。这一次的婚姻则更带有“散文”的味道。赖雅不可能像胡兰成那样“懂得”她,她也无法重温初恋的情怀,而且赖雅年事已高,很快就需要她来照料了。张爱玲不可能抱有过高的期望。
——《张爱玲传·哀乐中年》
与她的悄然离去形成对照,张爱玲的去世在整个华人社会引起了巨大的震动。……可以说,近年来愈演愈烈的张爱玲热因她的离去而达到了顶点。
不过已在另一个世界中的张爱玲已经无从知晓这一切了,也许她也无意知道。因她的离去在人群中产生的一阵骚动,于她也许不过是一阵无意义的喧嚣,不管其中有“升华”还是“浮华”,同她已是了不相干。她将“张爱玲之谜”留给世人,由着他们去拆解,去争论,去玩味,而她独自一人,悄然离席。
——《张爱玲传·归于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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