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胖看见媳妇马上不累了,站起来往上凑合,一边占点小便宜,一边问:“你今儿买什么回来了?”
凌雅仙半推半就地躲着,忽然童心大起,笑道:“今儿给你买了个帽子。”说着抄起手里的痰盂儿,照着小胖的脑袋就是一扣。
万没想到,就这一下,“哧溜”一声,这痰盂儿竟然一扣到底,恰把小胖的脑袋装了进去!
这下子事出意外,凌雅仙手足无措,只听得小胖在痰盂儿里大声呼喊,声音憋闷。小胖马上开始努力地想把脑袋从这个“帽子”里褪出来,无奈人脸上的各种器官出于下雨防存水的缘故,棱面都是朝下长的,这帽子的尺寸可丁可卯,戴上容易,摘,可就不那么容易了。回过神儿来的凌雅仙过来帮忙,但无论两口子是拉是拽,是抻是拔,那痰盂儿就像长在了小胖的脑袋上,是纹丝不动!
凌雅仙本来就是那种小家碧玉式的女孩儿,几下子拉拽没了力气,只好松了手。看这个头戴酷似古代皇帝平天冠的奇形怪物在家里乒乓地折腾,一边使劲问痰盂儿里的小胖自己该怎么办——她一向习惯了听小胖的,一时间还真不习惯自己拿主意。
无奈小胖在痰盂儿里闷着,说什么都瓮声瓮气的,凌雅仙是怎么也听不明白,一个劲儿地追问。
本来小胖脾气就暴躁,憋在里头再被凌雅仙迟钝的反应一气,火往上撞,大吼一声:“快给我把这玩意儿砸开!”
砸?这回凌雅仙终于听明白了,可……拿什么砸啊?小胖不断地跳着脚催促,凌雅仙没主意间一眼看见院门后头的门闩了。
情急中也没顾上多想,凌雅仙抄起一米多长的柳木大门杠,照着小胖脑袋上的痰盂儿就是一下……
要说凌雅仙也就是一股子猛劲儿,一米多长的大门栓子呢,平时就让她抡起来砸,小胖未必会皱一下眉头,只当是两口子消食儿了,但这脑袋上套一个痰盂儿再砸那可能就不一样了,凌雅仙砸的劲儿不大,但当时小胖抱着脑袋——确切地说是抱着痰盂儿转两圈,躺地下就抽上了。
等王所长他们赶过来,只见门杠丢在一旁,小胖躺在地下,两条腿不规律地抖动着,样子相当吓人。
忘了交代凌雅仙是干什么的了。东四四条胡同正中有个大院儿,就是木偶剧团,凌雅仙就在那儿上班,是报幕的。不过木偶剧团不比话剧剧团,人手编制少,报幕的还得监管打个锣什么的杂活。闹不好,凌雅仙这一门杠,就不自觉地带上了专业的功夫。
王所长来了一探:“嗯,鼻子底下还有气儿。”王所长有经验,赶紧给小胖摆了个合适姿势,弄点儿凉水洒在他脖子两边,再摘下帽子往痰盂儿里头扇风,一来二去,小胖长出了一口气,缓过来了。
缓过来了,小胖的驴性子就发作了,还在痰盂里就破口大骂自己的媳妇,语言不堪,凌雅仙在旁边听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难堪得不得了。
这时候,王所长就从一边抄起一把吃饭勺子来,照着小胖的痰盂儿“当”地一敲:“嘿,你小子,嘴里干净点儿。”
一下子,小胖就没动静了,半晌,才问:“雅仙啊,咱家谁来了?”
好么,又扇风又急救的,才知道这儿还有别人啊。
“派出所的。”王所长说着,又是一勺子,“当”!“噢,王哥吧?坐,我就是训我媳妇……”“当”!这回是梁大盖儿看出便宜来了,也找个家什儿照着小胖脑袋来了一下。“自己媳妇也不能脏话招呼啊?王哥是你叫的吗?叫所长。”
“噢,那什么,王……王所长,梁大哥,我知道错了,跟媳妇也不能说脏话……咱有话说话啊,您别敲了成不?您一敲我就觉得邢台又地震了。” 王所长乐了:“得,这个事儿你写个保证。别回头雅仙三天两头往我那儿跑告你的状,我麻烦。” “这好说,好说,所长您先想个办法把我弄出去成不?” 王所长挠挠头,忽然计上心头,说:“雅仙啊,把你那雪花膏都拿来。” 当报幕员的雅仙自然也少不了这东西,赶紧就给找了来。
于是,王所长就指导凌雅仙把一盒雪花膏都挤到痰盂里,想方设法涂抹到小胖的脸上脖子上。然后,王所长就说出了自己的方案——让小胖抱住屋里的柱子,自己和老梁旋转痰盂儿,争取把它从小胖脑袋上拔下来。
眼看着痰盂一分一分地拔了出来,折腾到鼻子却再也过不去,无论怎么让,都没法给这个玩意儿腾出地方来。而且,这么一拔,那痰盂儿就箍到了小胖的脸上,眼看里面空气越来越少,小胖开始拼命挣扎,大有立即窒息而死的趋势。
王所长正要暂停行动,退回重来,忽然眼角瞟到了小胖扔在地上的打火机,顿时有了主意。
眼瞅着毫无希望,王所长看见了打火机急中生智,抄起来照着小胖后脖颈子“啪”一下就打着了。
凌雅仙惊呼中,小胖“嗷”的一声惨叫——惨到什么程度呢?据说连梁大盖儿这种神鬼不怕的猛人都浑身一哆嗦。晚上隔仨院的王姥姥孙女去派出所报案,说老太太丢了要民警帮着找。据称是下晌猛听见这边惨声嚎叫,王姥姥抄起个包袱皮颤巍巍就往外跑,动作比兔子还快,嘴里还直叨唠:“刚过几天安生日子,这鬼子怎么又来啦……”
小胖倒是解脱了,他看不见,对烫过来的打火机毫无思想准备,猛然一烫一激灵,脖子不由自主地一缩,“砰”的一声,跟开酒瓶塞子似的脑袋就拔出来了,倒是抓着痰盂儿的梁大盖儿坐了个屁股墩。
出来是出来了,可小胖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估计是这猛然一挣碰破了鼻子,鼻血蹿出来了。凌雅仙赶紧扶着他到外屋塞棉花球止血。
王所长提溜着痰盂儿,灭了打火机笑得嘿嘿的,和梁大盖儿俩人就耍上了贫嘴。
刚耍了几句,忽然一阵香风袭来。
要小说里,这可能就是哪个花魁出现了。别想歪,基层片警的,哪儿有这么多艳遇。来者何人?
小胖。
这小子怎么这么香?您想啊,一盒雪花膏都抹上,能不“花香袭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