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大约六个月之后,他开始感到寂寞了,暗中希望能再次见到小儿子,于是给塞德里克上尉写信令他回家。他这封信恰好与上尉刚刚写给父亲的一封信在路上交错,儿子在那封信里说自己爱上了一位漂亮的美国姑娘,打算跟她结婚;当伯爵收到这封信时,他勃然大怒。尽管他脾气很坏,他一生中还从未像读到上尉的信时那样毫不加**地发作过。他的贴身男仆正好进他房间,看到爵爷气成那个样子,还以为他要中风了呢。足足有一个小时他愤怒得像只老虎,接着他坐下来写信给小儿子,命令他今后永远也不许走近他的老家,也不要再写信给父亲或是哥哥。伯爵告诉他,他爱怎么生活都可以,想死在哪里也随便,但他已与家庭没有关系,活在世上**就永远不要指望能从父亲那里得到任何帮助。
上尉读到这封信时非常悲哀;他非常喜欢英国,对于他所出生的美好家宅更是有很深的感情,他甚至也爱他那位坏脾气的老父亲,而且在父亲失望沮丧时很同情父亲;但是他知道今后再也不必指望得到父亲的善意对待了。起初他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从小没有受到职业训练,也没有任何从商的经验,可是他有勇气和坚强的意志。因此他辞去英军军职好得到一笔退伍金,费了一些力气之后在纽约找到了一份差使,并且结了婚。这与他以前在英国的生活相比变化非常巨大,可是他年轻、快乐,他希望勤奋的工作在未来能带给他巨大的收获a他在一条僻静的街上有一座小房子,他的小男孩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家庭虽然清贫,一切却都那么欢乐怡人,他从未后悔过自己娶了那位有钱的老太太的女伴,因为她那么可爱,他爱她而她也爱他。她的确是非常甜美可爱,所生的小男孩既像她又像父亲。虽然这孩子出生在这样一个人丁不旺而又贫寒的小家庭里,但是似乎再没有比他更为幸运的婴孩了。首先,他一直身体健康,从没给任何人带来麻烦;第二,他脾气非常好,干什么都讨人喜欢,简直是人见人爱;第三,他看上去那么漂亮,简直就像是画里的小天使。他生下来就不是个秃瓢脑袋的娃娃,从呱呱坠地起就长有不少柔软、细密的金发,发梢处还打点儿卷,到他六个月大金发便长成松松的发卷了;他有一双棕色的大眼睛,睫毛长长的,那张小脸显得落落大方,毫不畏葸;他背脊挺得笔直,一双腿也是又直又结实,九个月大的时候突然学会了走路;作为一个婴儿,他的举止宜人,使谁都乐于跟他结识。他像是觉得每一个人都是他的朋友,他坐着婴儿车上街时,不管是谁跟他说话,他都会用那双棕色眼睛和蔼、认真地对陌生人看一看,然后绽出一个可爱、友好的微笑;到后来,他所住的小街邻近一带没有一个人——甚至包括街角开杂货铺的老板在内,那是公认的世上脾气*为乖戾的家伙——不会不喜欢见到他,不会不逗他说话。每长大一个月,他都变得更加漂亮更加惹人喜爱。
当他长大到能跟着保姆一起走出去时,他拖着一辆小玩具车,穿一条白底苏格兰花短裙,戴一顶大白帽,帽子斜斜地扣在满是黄鬈发的后脑勺上,他是那么的神气十足、健壮和脸色红润,以至吸引了每一个人的注意力,他的保姆总是回来告诉他妈妈,太太们如何拦住他们的推车,细细看他,逗他说话,而她们又是多么的高兴,听他以那样讨人喜欢的稚嫩口气跟她们聊天,仿佛早已认识她们似的。他*大的魅力就是这种善于结交朋友的欢快、大方、奇特的小儿态度。那准是因为他具有一种非常信任人的天性,一颗同情每一个人的善良的幼小心灵,以及希望使每一个人都快快乐乐,如同他希望自己也是那样的心情。这使他非常快就了解了他周围那些人的思想感情。也许这种天性还在日渐成长,因为他老跟父母亲待在一起,他们一向是对别人充满爱心、善于替别人考虑、性格温柔、很有教养的人。在家里,他从来没听人说过刻薄无礼的语言;他一直受到温柔的关心、爱护和对待,因此他幼稚的心灵也总是充满着仁爱与天真无邪的温暖感情。他一直听他妈妈用亲切、好听的名字叫他,因此他和妈妈说话时也总是这么温柔;他总是见到他爸爸照顾妈妈,无微不至地保护她,因此,他也学会了爱护妈妈。
因此,当他知道他爸爸再也不会回来,见到他妈妈有多么悲哀时,他那仁慈的小心灵里就逐渐产生出一种思想:必须尽自己所能使她快乐。他其实还只是个一丁点大的娃娃,可是这种思想一直盘踞在他脑海里,不管是在他爬上妈妈膝头上亲吻她的时候,把长满鬈发的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把自己的玩具和图画书拿给她看的时候,还是当妈妈躺在沙发上自己静静地蜷身在她侧边的时候。他太小,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别的事,所以就尽力做好这些事,其实他不明白这给妈妈真是带来了莫大的安慰。
“哦,玛丽!”他听见妈妈有一回对老女佣说,“我敢肯定他是用自己的天真方式在尽量帮助我呢——我知道他是这样的。有时候他用一种充满柔情、迷惑的稚嫩眼光盯着我看,好像是为我感到难过,接着又会走过来拍拍我,给我看什么东西。他真是这样的一个小男人了,我的确认为他是懂得的。”
长大一些以后,他又有了许许多多逗人开心的奇妙小手法。他成了他母亲的好伴侣,以至她几乎不再去找别的人了。他们总是一起散步,一起聊天,一起玩耍。他还很幼小便已开始学认字,后来每到傍晚,他总是躺在壁炉前的地毯上,大声朗读——有时候是故事书,有时候是成年人看的大书,有时候甚至还读报纸呢;这样的时候,在厨房干活的玛丽常能听到埃罗尔太太因为他念的奇闻趣事而发出的开心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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